平日的秀丽青山、修篁翠柏此时都化作叠叠怪石、幢幢鬼影。在其中穿行的女孩们满心惶恐、力竭身疲,先头慌不择路,在林中撞了好几回鬼打墙,越急越出岔子。
“都跟好,别走岔了。”打头阵的栩然叮咛。
“师父,会没事的吧?”小弟子忧心忡忡。
“一定会没事的,脚下别停,很快师父就会追上来。”
“师姐,我腿软。”
栩然拽住她:“坚强一点,实在腿软的旁边人搭把手。”
李拈花与李如仙、何辛走在队伍最后。
李拈花忧心师父,魂不守舍、频频回望,李如仙趁机将何辛拉到一边:“方才走得匆忙,要紧的东西带出来没?”
何辛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该带的都带了。”
“此回事发蹊跷,依我看不能善了,你做好准备。”
何辛犹豫:“消息送出,拈花的修行之旅就到头了。要不,咱们跟她商量一下,她的路让她自己决定比较好。”
“你傻啊,修行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被这么一责问,何辛心下一凛:“好,我见机行事。”
三五步外,李拈花满脸郁卒,轻轻掂晃怀里的小狗,师父断后没消息,连小狗也异常得让人难安。起初她以为它只是在外头疯累了,才会睡得跟死猪一样,但这一路天塌地陷般的动静,死猪也该被惊醒,它却毫无觉知,再迟钝的人也该察觉到它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李拈花伸手探它额头,并没有发烧,又拍拍它脸颊,“齐齐醒醒?”
无论她怎样揉搓,小狗仍旧一动不动,若不是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她都要怀疑小东西是否还活着。
“后面的跟上!”栩然喊。
她抱紧小狗,跑起来。
林中有气无力呜咽的风声不知几时,停了,孩子们立时起了警惕心。倏然后方咯咯吱吱声大作,众人脸色大变,小弟子惊呼:“是它们!它们来了,师父!”
有人哭起来,栩然大喊:“快跑!”
话音落,长了翅膀的黑云已近在眼前。
“阿辛!”李如仙嘶声喊,声音里满是惊惧。幸而此时个个如临大敌,没有人在意她为何喊一名厨房里帮工的丫头。
何辛手忙脚乱地摸出怀里的锦袋——下山一路行来,最要紧的就是这只锦袋,丢了包裹、衣物、钱财,什么都丢,也不能丢了它——却因为手抖得厉害,打不开袋口。就在这时,周围的树林好似得了癫痫,剧烈抖动起来,在众人惧怕的目光中,树上的绿叶尽数脱离树枝,它们没有坠落尘埃,而是如被风吹起的沙砾,尽数浮在空中。
脱离树枝的叶子越来越多,填满林间空隙,将女孩子们护在中间。何辛停下手中动作,与其他人一道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怪异的景象。没有不辨方向地奔逃、没有抱头尖叫,因为她们从浮起的树叶上感受到了守护之意。
紧张、焦虑、惶惑、讶异,憋着的一口气缓缓呼出。
浮在空中的树叶瞬时如破空穿云的利箭、又如倾覆天地的骤雨向她们的后方汹涌而去。无数树叶与无尽蝙蝠撞击在一起,一阵地动山摇的噼里啪啦,孩子们眼前绽开浓郁的血雾,血雾弥漫,逐渐成了一方悬挂天地的巨大血幕。
众人为眼前瑰丽又诡异之景惊得张大嘴巴,发不出半点声音。约莫一炷香后,天地安静。看似无边无际的蝙蝠与老鼠全数被诛杀,化作血雾被风吹散。
一道人影突破雾气,如归巢的青燕掠过来,落在孩子中间,落地一瞬,脚步踉跄,孩子们赶紧将她扶住,声音难掩喜悦与激动:“师父!”
道姑呕出口鲜血,勉强支起身体:“快走,此地不宜久留。”诛杀蝠鼠,她已经耗尽气机,一时难以恢复,若再遇强敌,强弩之末的她绝难再杀出一条生路。
脚步才踏出,她脸色丕变,用力推开身边的小弟子,大吼:“快散开,快!”声嘶力竭。
小弟子们茫然,栩然、李如仙、李拈花、何辛最先反应,拽起身边的小弟子急退。就在最后一名弟子跳下藏身的洼地之时,山峦一般庞大的身躯从天而降,正落在师父站立的位置,激起浓重的烟尘,附近的树木尽被落下的气劲摧折。
“师父!”小弟子们惊呼。
便见烟尘中一道人影被拍出,撞在半截树干上。显然这一击,道姑受了重伤,从树干上滑下,颓然倒在地上,大口呕血。
四肢好像断裂,五脏六腑都似被震碎,浑身剧痛,痛到麻木,方才一击,就该要了自己的命,但自己还活着,不是自己本事大,是对方留她一口气。她咬牙支起身子,望向数丈外的大坑,烟尘稍散,大坑中显出妖怪的身形。
咚,咚,大地抖动起来,妖怪爬出大坑,将自己的面目暴露在众人面前。
赫赫一只披鳞带甲的,巨鼍,背上角质鳞片高高凸起,如小山包,散发出幽蓝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