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下雪的时候天已经冷得出不了门了。
太常寺卿三女披了厚厚的大氅,双手拢进袖子里,在回廊处碰上继母与四妹说笑走来,于是停下脚步。
刘氏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缓缓说道:“老夫人之前说了不让你到处跑,怎的又要出去?”
洛其攸没什么表情,只是说有事情,刘氏不再过问,交代她早些回。
四小姐洛其宛俏生生凑过来,状若无意逗趣:“三姐可是应了哪家公子的约?”
“宛宛。”刘氏呵斥,轻拿轻放,“不可胡说。”
“就是问问嘛,母亲,我也要出去玩。”
“你看哪家的正经小姐到了年纪还在外头抛头露面。”本是数落洛其宛的话,眼神却不断在洛其攸身上来来回回地扫,之后又添了一句:“不是说你,你别多心。”
说的是谁谁心里清楚,洛其攸赶着出门不想帮她们搭戏台,连话也不接了。
刘氏觉得没趣揽着洛其宛步下回廊,身后跟了三四个仆从,你一句我一句地赞“夫人心善”,刘氏乐不可支,说“谁教她娘死得早,我不帮忙管着谁管呢”,以为她听不见。
洛其攸心想,要是她娘还活着,指不定被磋磨成什么样,还是早早死了的好。
她今日要去南城,府里的车不方便用,于是出门叫了顶轿子,慢慢悠悠晃到南城的时候各家各户房顶飘起了青烟。
下了轿,踩着泥缓步至最里头的一间小院。
院门前挂了一盏陈旧的灯笼,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从二指宽的缝隙里依稀可见这所院落全貌。
除两间房子、一口古井、一株老梧外什么也没有。
轻叩门环立时有人应声,听得门栓落下洛其攸退后半步,里头人眼神陡然一亮,将门彻底敞开。
“三小姐,您怎么来了?”
边说边在襜衣上擦擦手,想要搀扶她进来。
洛其攸递去两包东西,妇人顿了一下,再把手反复地擦,接过后很是感激地道:“小姐接济了我们这么多年,这份大恩教我们怎么报答得了。”
“又说这话,好了,两个孩子在不在?”
“熙和在家,哥哥还没回。”
小丫头听到说话声噔噔跑出来,向洛其攸略施一礼,继而挂在她身上撒起娇来,“洛姨,你好长时间没来看我们啦。”
“下来,三小姐经不得你这样闹腾。”妇人轻斥,熙和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四肢放下去,眼睛笑眯成一条缝。
妇人再向洛其攸道:“小姐留下来吃个饭吧。”
妇人眼神热切,洛其攸本就有这个打算,也没推辞,妇人很高兴,将两人推进屋,自己去厨房准备。
“洛姨,月姨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她有事。”
“你骗人,他们都说月姨的家没了,月姨给大官做仆人去了。”熙和耷拉着脸很愁。
洛其攸神情微滞,将熙和的脸一捏,笑吟吟的:“谁告诉你的?”
“大家都这么说,洛姨,你怎么不跟月姨说让她来这里呢,她跟我们住多好。”
“那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嘛,只管好好长大就是啦。再有,以后不许提你月姨,知道了吗?”
“爹爹和娘亲都这么说。”熙和撇撇嘴,一副委屈得要哭的样子,“可是为什么啊,月姨对我们那么好,为什么提也不能提呢?”
“提了你哥哥就不能去读书了,而且你爹爹也找不到活做,找不到活做,就养不活你们,你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吗?”
熙和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我不想,可我真的很挂念月姨。”
“那你就默默地念,你念着她,她能知道。”
“好,我悄悄地想,不教人知道。”
“真乖。”洛其攸从袖中掏出两支狼毫放在桌上,熙和亮晶晶的眼睛里还挂着泪,“哇,好漂亮的笔。”
“去放好。”
熙和小心翼翼地捧起来,走到墙角的木架旁取下箱子,再打开箱子掏出一个木盒,把狼毫用布包起来,谨慎而又虔诚地放进去。
洛其攸瞧她这一连串动作不禁失笑,正好时间还多,教熙和写起字来。
手底下的这支笔还是今年春天的时候送来的,一直用到现在早就秃了。
“要不,咱们用新的?”
“不要,这个还能用。”她这样说着,可笔实在是不怎么听话,不是在这里多一墨就是在那里淡一笔。
“我会写了,真的,洛姨。”
洛其攸没有拆穿她不舍得浪费笔墨的心思,再次俯下身极有耐心地教她写下的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饭菜上桌方才收起来,期间洛其攸承了任嫂满满当当的好意。吃到一半有人敲门,过了会儿任嫂拎着两把椅子回来,向洛其攸笑着解释说:“邻居要离京,送了这么些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