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俗婴儿“洗三”的日子,就是婴儿出生三天后洗第一个澡;在这天还要特意小办酒席请主要的亲戚来参加的。这天,满屋子里都非常热闹了,小梅娘家的内戚和文家的亲戚们都来了。在月母子房里,婶娘提来个小木澡盆放在床前踏板边,幺婶娘又提来了一小木桶热水还拿了毛巾,丈母娘把房里的门窗都关紧,此时房里大多是女戚,男人们都在外面玩去了。女戚们叽叽喳喳;婶娘把小梅怀里正吃奶的婴儿抱来了,婴儿“哇哇”的叫着,幺婶娘倒了热水湿了毛巾,丈母娘试了水温,然后一手接了婴儿放在水里,婴儿更加大声地哭,婶娘和丈母娘用手往婴儿身上浇了水,轻轻地拍着抹着;屋子里的女戚们都笑着,……洗完后,婶娘赶忙拿了早准备好的烘得暖呼呼的棉布片将婴儿包好,又打了些粉,然后将婴儿抱去还给小梅,婴儿含着奶就不哭了。
正这时候,忽听外面有人喊,“文会计,送恭喜!”紧接着又听到叭嗒叭嗒的竹棍儿敲地面声,摸摸索索的脚步声很快就近了大门,文哲之连忙出门迎接,称道:“张先生来了,快到屋里请坐。”然后将一个盲人老先生牵进房里来了。这张先生是当地有名的算命先生,在坐的大家都认得他。文哲之是昨日在路上遇见他了,因生了儿子高兴,便请他来算胎命的。
文哲之扶张先生坐定后,吩咐妹子筛了一杯热茶,张先生接过茶来呷了两口,闲谈几句后归了正题,说:“文会计,把相公的贵庚报上来。”文哲之笑嘻嘻的报了儿子的生庚,张先生掐指闷算一会,开始说:“这个八字,好是好,……”文哲之笑着先打断张先生的话说:“张先生,你要讲直话呢,我不听奉承话的。”张先生连忙说:“文会计,你放心,我算命从来都是说直话的。”
张先生开始算命,说些术语,谁也听不懂,他说:“这个命,日主庚金,年干乙木,虽说是月白风轻格,但生得初春寒天,伤了元气,水冷金寒;春木旺,金克木为财,所以财多身弱,幸有印缓扶身,根基牢固,但印太多,土生金为印,哎,反而成了土多金埋,……到头来,怕是才不能展,志不能伸。长大身,虽生得一付好模样。恐怕就是一个假大相公的命。”
“假大相公?”文哲之听得很不是滋味,插一句问道:“张先生,你索性说明白一点,什么叫假大相公?”
“假大相公啊?”张先生便随口说了几句顺口溜:
“长得相公样,生得秀才形。
心儿比天高,命又不如人。
小事看不起,大事做不成。
文不成书生,武不能成兵。
碌碌度一生,一个平庸人。”
文哲之听得心儿都凉透了,半晌不做声,闷了一会才问道:“张先生,这孩子将来找不到吃么?”
“不是找不到吃,怕是多磨难。读书时候运气差,怕读不出去。最好靠手艺吃饭。”张先生说。
这场胎命把文哲之算得冷了半截腰,他强颜欢笑着,苦着脸儿和张先生又问了几句后,张先生因说有人请他去帮择结婚吉日子,急着要走了。文哲之于是付给张先生算命钱,客套几句后送他出门去了。
送走张先生后,文哲之又重新回到房里,先是一脸的快乐之色消失了,亲戚们知道是为算胎命的事而不开心,都纷纷劝说他别听算命先生的瞎说。
丈母娘说:“哲之你就是思想不开化,现在要想有饭吃,就得在生产队多捞工分。生了儿子是大喜事,将来好捞工分啊。读书出去?城里的知识青年也要下放到农村,何况世世代代栽田种地的农民的子女,都要靠栽田种地吃饭。将来读书认得几个字就行了,别人不把他当傻瓜就行了嘛。”
文哲之听了丈母娘的话也在理,于是想开些了,看着白白胖胖的儿子,他才又重新高兴起来。小梅问:“哲之,儿子还没取名哩。”
文哲之道:“刚才张先生说儿子五行缺点水,要抱水取名,就取名叫做文春水吧。”
常言道“父望子成龙”,文哲之给儿子算胎命后,他心里总有个阴影,他多么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有出息,真不希望儿子将来果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假大相公。从这以后,文哲之的心里长期疑疑虑虑,半信半疑,久而久之,儿子在他心里便成了一块心病。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十七年过去了。文春水已长成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小青年。那时期,农村已实行了土地承包责任制;文哲之的家也变样了,因前年国家政策要求农村逐步实行以生产队为集体的村民居民点,先搞试点。文哲之的生产队是大队的试点。就是整个生产队所有农户集中到一起居住,生产队统一建房。前年生产队居民点建成了,所有农户的土砖老房子全部拆迁了,现在都搬进了新家。一连四栋全新的红砖瓦房,嵌玻璃的大扇窗,街道似的排着,家家户户通了照明电,不再是简陋低矮的老土砖瓦房里点煤油灯了。文哲之的家是被安排在中间二栋,和幺婶娘是隔壁。小梅生了春水后又接连生了三个女儿,国家推行计划生育政策后,她结扎了。
这一年,是文春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