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珠只听海上轰隆水响,疑有妖怪现身,忙躲在树后瑟瑟窥望。
八戒将手中铁钵揣回袖中,笑道:“莫怕,是我招呼两个师弟来的。”
从海中跳将出来的,正是昔年挑担子的沙和尚和驮唐僧的白龙马。如今沙和尚是八宝金身罗汉,白龙马是八部天龙广力菩萨。
孙悟空将事情原委与二位贤弟说了,劝说金身罗汉来扮这个真真国王,好演一出移情别恋的大戏,让神瑛侍者早日息心断念,看破红尘,皈依正途。
八宝金身罗汉双手合十,一脸谦恭:“大师兄、二师兄,我生性木讷,最不会周旋机变,我看不如让八部天龙广力菩萨来扮国王。我和二师兄倒是适合扮将军力士,为回门仪仗撑撑场面。”
“沙师弟说得极是,小白龙说来也是正儿八经的玉龙三太子,我都快忘了这一茬。”孙悟空嘻嘻笑道,又拍了拍天龙广力菩萨的肩。
天龙广力菩萨倒不忸怩推辞,摇身一变,化作真真国王的模样。
八戒瞅了他一眼,又围着他转了一圈,说:“贤弟倒像是谦和敦厚的仁德之君,偏不是大张挞伐的海上霸主。”
天龙广力菩萨道:“我曾因不擅隐忍,纵火烧了殿上明珠,受了酷刑。后来幸得观音菩萨点化,成为师父的坐骑,从此任劳任怨,性情驯良,而今六度法门也专修忍辱精进,再无骄狂凶恶之相。看来我无法担此重任了。”随即又恢复了本来面貌。
三个师兄弟,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最后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孙悟空。
“猴哥,三千世界,四海列国,你是威武霸气第一妖,若论凶神恶煞者,非你莫属啊!”
“大师兄,你心焦气躁,性泼凶顽,莫说凡人见你屁滚尿流,虎豹豺狼见你也得抖三抖!”
“逞强行凶,放刁撒泼那是你的专长;编谎捉弄,偷龙转凤更是你的本事!”
兄弟几个反话正说,偏把孙悟空气得牙根痒痒,“你们、你们……”跳树攀枝,吱吱呀呀乱喝一声。
绛珠被他们遗忘在一旁,此时听他们煞有介事讨论,又见孙悟空被师兄弟们借机奚落嘲讽,比看猴戏还热闹,不由笑出声来。
众人皆是一愣,孙悟空窜跳过来,对着绛珠怼脸一呲。
绛珠吓了一跳,连忙抱树讨饶:“好善逝,我不敢了,饶了我这一遭罢。”
孙悟空哼了一声,也就罢了。
八戒笑道:“他虽是佛,也不必称他善逝,只叫他疯泼猴子,他必应你。”
金身罗汉又说:“上界诸仙家还是喜欢唤他大圣,你是仙草,喊他大圣,他或许还自在些。”
广力菩萨也凑过来说:“我看师兄一直不弃猴相,应是深爱美猴王之雅号。”
八戒窃笑,压低了声音说:“莫若喊他毛脸雷公弼马温。”
“你个遭瘟的老彘,看我如何治你!”孙悟空一把揪住八戒的大耳,将他提溜到半空中,抡拳就打。
只见月轮之下,有只黑猪在嗷嗷惨叫……
翌日清晨,天青如洗。
登岛的众人在一阵风鸣鸟喧中醒过神来,她们面面相觑,互相问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绛珠偷偷掀开眼皮,见四周已不见了孙悟空等人,悄悄松了口气,还好他们都走了。
其实她虽有了前世记忆,尚不能彻悟缘起性空,无法割舍对神瑛哥哥的恋心。若按昨夜几位佛菩萨安排的大戏来演,要自己当着神瑛的面琵琶别抱,只怕自己也过不了这一关。偏偏她还不敢出言反对。
好在佛菩萨们不搭理她了,就当一切是梦罢了。
绛珠仰望上苍,双手合十,默默虔心祷告:天若怜鉴弟子,就让我与神瑛再续一世木石情缘,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双宿双栖。
正待睁眼,一道金光如长蛇飞窜,直逼绛珠顶额,将她发间簪环珠翠打得瞬息寸断,如瀑的长发跌坠下来。
绛珠正为神瑛心动魂摇之际,却不想被这金光逼退,足下趔趄,双膝扑地。恰跪到一双明黄龙纹靴前。
只见金光聚拢,发顶传来铿锵鼓动之音,数千面“真”字旗赫然在目,猎猎招展。
忽然,迎亲使的声音拔高了调子:“是国王来了,国王来亲迎王妃了!”
立刻呼啦跪下一大片人。
只见一根三尺长的纯金拐杖绕过自己,而拐杖的主人,金靴及膝,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向探春,单手将托起她:“爱妃请起。”
绛珠微愕,不知是否该继续跪着。
那人的身后是万丈晴阳,绡金嵌宝的斗篷随风舒卷,凤翅紫金冠只把金发高高束起,发尾骀荡在空中。
翻领窄袖的玉色长袍挺括明丽,更衬得真真国王肤白赛雪,俊美无俦。他的瞳孔是琉璃金色,转盼之间,好似琥珀流光。可他神色似乎颇为不虞,薄唇若讽若笑地往上牵扯,晃眼看去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悠然,却能让人无形中领受胆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