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窦晚开(1 / 2)

要怪就怪孙悟空交游广阔,人缘太好了,异姓兄弟海多了去。

怎奈交友不慎,结交的大半是损友,那牛魔王一家三口在取经路上,就坑了他几回。

当时与他称兄道弟的真真国王,是个面慈心软的仁君,是个极真诚的少年。没想到初代国王死了千年就罢了,他的不肖子孙还能将自己往沟里带一脚,照五百年后的话说,这就是社牛症晚期后遗症。

孙悟空撑着金箍棒站起身来,掸了掸虎皮裙上一点灰。他还是穿直裰利落自在,若是斗战胜佛袈裟裹身上,又不方便伸懒腰,又不方便翻跟头。

他瞥了黛玉一眼,对八戒说:“这小丫头是和亲真真国的倒霉王妃,我不能见死不救。”

黛玉闻言一惊,孙悟空是来救我的么?

她又想出家人不打诳语,那就是真的了。想起先前对孙悟空的埋怨,一时既惊疑茫然,又惭愧感激,正当心中五味杂陈之际,忽然身形一晃,脚下一软,整个人扑跌向前。

一股温热的暖流经身而过,坚实有力的臂膀将她稳稳扶住。

“太弱了。”孙悟空旋即放开手,倒背着手对她说。

黛玉堪堪立住,忽然脑海中乱象纷呈,金线迸发,前尘往事如残羽鳞光一般涌进来。

西方灵河,三生石畔,绛珠仙草,神瑛侍者……

她想起了自己的前身,是西方灵河畔三生石下绛珠草。想起了离恨天外,太虚幻境中,钟情大士与痴梦仙姑辩经,度恨菩提与引愁金女对弈,还是小草模样的她,伏在警幻仙子裙畔,半梦半醒之间,听茫茫、渺渺讲《石头记》。

她还想起神瑛侍者的亲善温柔的笑容,还有甘露沁润叶脉果珠的清甜。

“我……我不是林绛珠,而是绛珠仙草?”她缓缓抬头,蓦然睁大了眼睛。

身边的紫鹃、探春以及侍女扈从依旧一动不动。但绛珠却莫名笃定,他们都还活着,但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此时此地,是一个绝密的场域。

孙悟空微微侧头,对她说:“你若这时候死了,还要在奈何桥上等七年,一时半会儿还销不了号,只有等到神瑛侍者开悟修行,你们才算了结。我眼下既出手,必教你精进修行,早列仙班。”

他从颈上拔了几根毫毛,递了过来,“将它绑在头发上,可续命一世。”

孙悟空知道只要是天下生灵,谁不想安享富贵,寿与天齐?就算坐拥四海权掌天下之主,若无福无寿也是白搭。想当年自己求仙问道的初衷也是心忧无常,正是为了久延岁月才笃志修行。

而他的毫毛经修行淬炼,有了金钟罩顶之神力,能护住弥留之际的人。上不受神差接引,下不受阴使勾索,是延寿保命又无需高昂代价的法宝。

绛珠对猴毛的神力一无所知,只是惊叹,一旬十年,一纪十二年,一代二十五年,一世就是半百之数了。

她犹豫着不肯接,当年三生石畔,神瑛侍者灌溉之德,只一壶甘露,就让她流尽了一生眼泪来偿。这一世的寿岁,恩深似海,卑微如她又能用什么来还?

“南无斗战胜佛!”绛珠牵裙下拜,恳切稽首道:“善逝慷慨赠宝,绛珠原不应辞。只是我当年修行未果,就匆忙下界偿情。眼下既无功德法术,又无福禄资财,实在无法报答善逝隆恩,望恕不能领赐之罪。”

八戒笑她:“南瞻部洲有多少人巴望着长生不老,富贵荣华的机缘。你竟不要,猴哥笑我是呆子,我看你倒是傻子。”

“我又不是那挟恩图报的小人,既送了你,就不需你还什么。”孙悟空将手中毫毛向她一掷,也不管她接不接。

他纵身跳上桃枝,在树杈间头枕双臂躺下来,翘起了二郎腿,面向月光垂眸假寐,存神炼气,以补拔毛的消耗。

绛珠慌忙接住毫毛,却不敢轻易束在发辫上,小心翼翼地放入荷包里,与给宝玉做的穗子珍藏在一起。

自打她先前与宝玉怄气,将玉穗子剪了,后来宝钗的丫鬟莺儿给宝玉打了一回络子,宝玉就再也没有劳烦她做穗子。

可她还是避着人,做了一条又一条穗子,想着总有一天,宝玉会来央她做穗子。

可惜,别说穗子了,人也见不到了。也不知宝哥哥若知道她和探春远嫁和亲了,会是怎样的煎熬痛苦。

想来宝玉也是三灾八难的人,若是能将这救命毫毛留给他用该多好。

绛珠正呆想着,却不料腰间挂荷包的玉带突然断裂,玉带如银鱼摆尾一般,向桃树飞去,高挂枝头。

只见得悟空眼皮也不撩开,抢过荷包直抛给了飘在天上的筋斗云,语气凉凉地道:“扔到北溟去,别让我再瞧见这东西。”

筋斗云托了小荷包,将身一抖,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虽然隔着密密匝匝的枝叶,绛珠看不清孙悟空的面目表情,但总觉得他在生气。自己不接受他的毫毛,怕是落了他的面子。

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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