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语漓死,并非我的善心,反而是我想让她受活罪。可是这样恶毒的心思,要怎样坦然地对语荼讲出来呢?
“是因为她嫉妒你么?是不是她与你争宠?可是这也罪不至死吧,她争不过你的。”语荼说着,眼圈红了起来。
我摇头:“她为人所使,害掉了我腹中的孩子。”
“什么?!”语荼一惊,紧忙用手捂住了嘴,又压低声音问,“你居然怀过皇嗣?”
我看着她的反应,原来他们竟不知道我有过身孕。记得中秋宫宴时,秦颂和宛辛是随侍入宫了的,所以,这事是特意隐瞒了。
“语漓为什么要害你呢?我知道,她是有些孤傲的,大概做了娘娘更加自恃清高了些,可我还是想不通。不对啊,”语荼忽地仰起头看向我,“你说第一次侍寝是兰兮,那你怎么有的身孕?”
“哦,”我自嘲地笑笑,本不想与她说得太具体,可还是自己说漏了嘴,“因为孩子是棠少的。”
语荼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我也冷静了一下,慢慢将我如何被陈佩寻到、如何入宫、如何被宗政若兰安排出宫与棠少私会、小产、服药避宠直到金蝉脱壳出宫,一一细说与她听了,但避开了兰兮真实的身份和宗政若兰的假死。
语毕,语荼的下巴搁在蜷起的膝盖上,牙齿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指甲,双眼通红,眸光涣散,不一会儿,泪珠儿决堤般地扑簌簌顺着脸颊落下,不住地抽泣起来:
“原本我以为你进了宫也算享福了,毕竟有大小姐和语漓陪着你,却没想到……呜呜……人心怎么这么狠呢!”
许是语荼的情绪感染,一股泪意涌上眼眶,我仰起头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我坐去她身边,柔声道:“刚才我说了,有些事你知道了比不知道更难受。”
她啜泣着说:“幸亏我问你了,这么多事情你藏在心里多堵得慌啊!”
确实,跟语荼说了这些,心里着实轻松了些。
“那日下午,我就该拦着你,不,”语荼止了哭,语气坚定地继续,“我就应该拦着那内侍,说你不在府中!”
“后来我才知道,那内侍就是大小姐,也就是当时贵妃宫里的掌事太监,同时也是语漓的亲兄长。”
“啊?”
我垂眸,右手食指摩挲着大拇指关节的粗茧,淡淡地说:“所以,要引我入局,终究躲不过的。”
“什么局啊?”语荼喃喃,“大小姐专门送你出来和少爷见面,又送回圣上身边,让你安安心心作皇妃不好么?是怕你抢了她的荣宠所以让你还惦记着少爷?那不对啊,为什么不将那个兰兮也送去圣上身边?”
我没有回答她。
有些事情,说得太明白了,反而过犹不及。
“说来也奇怪啊,皇宫里居然会有人和你这么像。难道她也是大小姐专门找来的?那为何一个不够还要找两个……奇怪……”
除了我,知道棠少和兰兮往事的人,如今死的死、逃得逃。我心里百转千回,此时还是缄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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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微亮,阴雨连绵,棠少带着顾瑞和秦颂,将杨静妍葬入南郊皇陵。
死者为大,再无人阻挠,也总算将棠少心头最记挂的事情了了。
我站在帐外,刚从沉睡中苏醒的永安城,映着东方曦微,楼宇连绵的轮廓清晰可见。
只这样看着,竟然感觉宁静美好,它那么繁华又那么整洁,一如我第一次踏入永安城的感受。
可是,如今我却再寻不到初见时的那种惊艳,永安于我,不值得留恋。
大兴宫中困了一年,在肃州还未回过神,就又回到永安了。
一夜未眠,感谢语荼的倾听,让我将心中的这股浊水倾倒而出,在这个日子,将糟心的往事一同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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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九日,棠少与二位校尉商议,第二日带领骁骑营回防肃州。
勤王、寻父,都以失败告终。
方过午时,一顶四抬轿子自金光门出,悠悠然落在营区门口。
夏州军于七月十五日举旗叛乱,直捣京都。恒王明发代政诏书:由宗政棠少统领岐川军二万人,协同洛州军统帅宋延方率四万人北上平叛,平定夏州后,由赵成帅岐川军暂守。
夏州军共计八万人,是大昭边境驻军人数最多的军队。
三十四年前,尚是武帝在位时,大破赤隶王庭,收复无定河沿岸失地,将大昭北境向北推进七百五十里,设夏州,屯兵八万,由关内道辖制。
八万兵士中,有至少二万人为收编的赤隶降兵,虽然夏州安定了三十余年,但如今皇位空悬,夏州军却是第一个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