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快子时了,才将杨静妍入殓。
陈佩的尸身由秦颂领出来交给其家人带回了。
临时在营区最后方搭了营帐当作灵堂,这时期,如同棺材脱销一样,黑白帐子白麻衣都没有买到,故而营帐里也没有任何灵堂该有的装点。
棠少只着了雪白的中衣席地而跪,我忙完入殓的事,走到他身后跪了下来。
棺木上的漆刷得急,尽管工匠们想办法烘烤干,但漆面仍是凹凸不平,摆放在这里味道也很大。
方才一直忙忙碌碌,此时营帐里极安静,只有棺前火盆中烧纸火苗时而窜起发出哔啵声。
我仰头环视了四周,白色的军帐,黑色的棺木,再无它物,真是再简单不过了。棺中放置了几件陪葬品,还是秦颂回府在废墟中翻找出来她生前曾使用过的物什,也基本烧得面目全非了。
堂堂从一品国夫人的身后事,竟也如此潦草简化。
忽而我想起了于韵文。当年杨静妍草草发配二房时,可有想过自己会落到了今日下场?
不过也许在她纵火之前,就已然想到了。
大概是真的万念俱灰了罢。
眼前棠少缓慢直起身,回头对我低声道:“你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就行。”见我推辞,他又向着语荼和秦颂说,“你们都回去吧,需要时我会着人去叫你们来。”
我点了头。
自早上到现在,棠少一直没有掉过泪,但他的喉咙已经嘶哑了。我知道,此时他更想一个人在此祭奠。
上一次棠少离开永安,还是年初在绣岭宫中宴饮之后吧。那个时候,还是歌舞升平的日子,他与父母的道别,可曾料到竟是永别?
不过半载,一个天宠优渥的世家公子,接连失去双亲,天人永别。
仰头看向雨后的漫天繁星,数也数不清,不知道何时,又多了一颗,接着一颗。
是离去的他们。
“唉……”语荼也看向星空,语气恹恹,“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老爷和夫人都没了,大小姐也没了,语漓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你还漏了一个人,二夫人也没了。”我轻声道。
她丧气地垂下头:“宗政家是触了什么霉头啊!”
触了什么霉头?若不是杨静妍母女一意孤行,冒死行偷换江山的勾当,宗政家也许还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也不知道二小姐在徐小姐那边如何了?”语荼又喃喃地说了句。
“永安这情形,想必他们早已离开出去避难了。”
语荼仰头再看了会儿,转而对我说:“进帐子里去吧,这鬼地方蚊子太多了。”
我随她进了帐子,却也都是抱膝坐在行军床上相对无语。蚊香的烟袅袅腾起,但耳边仍有嗡嗡声。
语荼不胜其烦地在耳边挥了挥手,终于耐不住,高声问我:“兰兮到底是谁?”
我立刻竖起食指对她“嘘”了声,又想起棠少离这里很远,倒是我过于紧张了。
“简单说就是,兰兮替我死在了绣岭宫。”
语荼没理解我说的话,自己照着又念了几遍:“替你死在了绣岭宫……替你死……”
“也就是说,兰兮与你长得很像?所以下午那妇人错认了你?”
我点头:“对,而且只能将错就错,否则被人发现了就是牵连各方的欺君之罪。”
“怎么会有人与你这样相似?那你又为何会被囚禁在绣岭宫?传话的内侍说你妄涉朝政,我怎么就不信呢,你不是那般不稳妥的人。”
正琢磨着如何答她,她又问:“还有,语漓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被贬为庶人了?我听说……”她有些忡忡地看着我,“之前有次夫人在府里办诗会,我听别人府上的丫鬟嚼舌根子,说是你亲自处置的语漓呢。”
唉,我心下哀叹,语荼这刨根问到底的劲头上来,怕是不详细说都不行了。可是这些事该给她说多少,讲到什么程度?
“哎呦,”语荼焦急地努了努嘴,“你快告诉我吧,就当是吐苦水了,你不说我可难受死了!”
“语荼,有些事,你知道了会更难受。什么都不知道反而轻松。”
她的头摆得拨浪鼓似的,我叹气,低下头思忖一番:
“我一个一个回答你。我被囚禁,是因为,”我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原来对一个完全不涉其中的无辜人讲起这些,心里还是很忐忑,“第一次侍寝的人不是我,而是兰兮。我被囚禁那晚,是路楚霜名义上第二次侍寝,被圣上,不,被先帝发现端倪。”
语荼本已有些困意的眼睛慢慢睁圆,“怎么……兰兮替你死,还替你侍寝……你入宫是不是和大小姐有关系?这个兰兮也和大小姐有关系么?”
我点头。
“语漓确实是我亲自处置。本来想赐死的,但是……”
剩下的话我说不下去,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