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间酒馆里又三三两两来了几桌客人,舒徽妜他们这桌的菜已经上齐了,在海上漂泊了那么久,能吃到一口热乎的食物对在座的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慰藉,此刻没人在乎那么多的心事算计,只是放开了吃。
饭吃到一半,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进入了酒馆,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吧台边,用口齿不清的声音对老板娘说:“来一杯、嗝——艾尔啤酒,要……纯正琥珀色的,嗝……”
舒徽妜听这声音惊觉有些耳熟,她在西大洲认识的人没几个,若是在索戈利碰见的,自然是曾在冯泊见过的人。
她微微偏头看去,一个背着两把剑的高大男人驼着背坐在吧台前,左手把玩着两枚硬币,打发着老板娘端上酒来之前的这段无聊时间。
然而这位屠龙者右手的地方却空空如也,只有肩膀处延伸出来不到半尺长的断臂,伤处已然没有包扎的痕迹,但屠龙者的自愈能力本就强大,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时候造成的伤势。
他背后的剑也向左而挂,似乎是为了方便左手拿剑。
在索戈利遇到一位屠龙者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舒徽妜就是觉得这个人她见过。
之前在冯泊见过的那些屠龙者们舒徽妜多少还有些印象,但都和眼前这位对不上号。
桌上其他人在科德林的插科打诨下渐渐相处融洽起来,一群大老爷们儿聚在一起喝酒,彼此之间也少了些忌讳,没人在意舒徽妜的失神。
那位老板娘上了酒就在一旁打扫吧台,她的眼神时不时瞟向那个已经醉了的屠龙者,似乎认出了他。
舒徽妜盯着那人背后的龙鳞剑思索半晌,一个惯用左手的屠龙者出现在了她的脑子里,她轻轻起身离席,走向了那位独自喝闷酒的人。
感受到身边有人坐下时,韦沃罗并没有抬头,他似乎知道来人是谁,自顾自喝着酒,也没去搭话。
耳边意料之中地传来了东方姑娘柔婉的说话声:“您好,我是优尼娅,我们曾在索戈利堡见过的。”
她与韦沃罗甚至都算不上认识,除了中秋那晚与昆图斯回去路上所见的匆匆一面,就只有在索戈利堡里有华伦在场时的家宴上见过面,这位被人称为焦蛇韦沃罗的屠龙者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舒徽妜深知这一点。
但舒徽妜清楚地记得,她最后一次见韦沃罗时,他还好好的,除了那些屠龙者身上惯有的伤痕之外,并没有如现在一般断了一只手。
“优尼娅?”他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琥珀色的艾尔啤酒散发着一种令人十分愉悦的香甜味道,韦沃罗满意地咂了咂嘴。
舒徽妜应下,却没有接着往下说。
她想把昆图斯消失在海里的事告诉韦沃罗,毕竟他算是他的师父,昆图斯有事找他帮忙也合情合理,但这个人脾气古怪,她不想一上来就把话说明白。
“不,你是舒小姐。”他打了个酒嗝,口齿越发不清晰,“一个难得很好说的音节,在东大洲人的名字中,嘿……”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笑了起来。
舒徽妜没打算否认,却也不知在这样的地方应下这个称呼到底对不对。
韦沃罗嘴角的弧度极尽嘲讽:“光辉堡散播传闻的速度比他们传递军事情报的速度都要快,你放心吧,现在西大洲所有人都知道昆图斯那个该死的小杂萝卜带着他们的王妃逃婚了,真是声名远扬啊。”
“我……”
舒徽妜正想说点什么,韦沃罗却根本没打算听她的话,强行打断道:“你现在不需要用那个蹩脚的名字了,光明正大地做你自己吧,舒。”
舒徽妜觉得自己有些摸不透他,以往的短暂相处中,韦沃罗不是全然无视自己,就是对她说话总要带些刺,可他刚才的这句话,却听得舒徽妜有些想哭了。
跟着昆图斯在离开光辉堡的山路上策马狂奔的时候,某些一直压在心里的重担全都被卸下,她几乎是彻底放下了一切顾虑,只觉迎面的清风让她一身轻松。
那时候的她觉得自己拥抱了自由。
她摆脱了马特莱纳王妃这个身份,以另一种方式来名正言顺地摆脱。
如今她也可以摆脱优尼娅吗?
虽然她很喜欢昆图斯给她起的这个名字,但她始终记得,自己是舒家的女儿,优尼娅不过是昆图斯帮她在西大洲隐姓埋名的一种掩护,如果能真正做回自己,那才是彻底的自由之身。
“谢谢您。”
舒徽妜看着他,潦倒寂寞从未从他身上消失,但此刻酒醉的韦沃罗却意外地像一个靠谱的长辈。
目光触及他的断臂,舒徽妜想到,韦沃罗是带领反抗军抵抗卡巴瑞军队的人,是他和那些屠龙者与战士们的死守,才没有让无主的索戈利堡陷入敌人的手中。
在舒徽妜听说席尔死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索戈利发生的一切远没有昆图斯说给她听的那样简单。
正当她感慨万千时,韦沃罗重重地把啤酒杯砸在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