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脉象与前次相差无二,只是更为虚浮了些,她能感知这是因毒而至,却实在无法得知是什么毒,若是能找出此毒,再治好了他的病症,相信他对她的戒备会消退几分。但她又实在不敢妄下定论,这毒当真就与赵观棋没有一点干系?他说他不擅毒,可那本百毒谱,想必世出无二,是从他的书房中拿到的,他当真就一点不涉猎么?
同宋承恩交集数次,程思绵心中终于还是有所动容,她能感知到宋承恩待她打一开始便是真心实意的,虽说多半是因他那故人的缘故,可好歹他也算出手护佑过她数回。她也本打算冷情寡义,一心只欲完报家仇,可一想到逝去的家人,于她的恩情都未被她还报分毫,便离她远去,她心内就无比纠结,她怕极了这种亏欠之感。也恨极了。哪怕此刻她眼前之人,是她的仇人,她也不想于他有所亏欠。
宋承恩,我会想办法治好你这顽疾,等治好之时,便是我将你倾注于我身上的情义偿尽之时。她心下如此想着。
“上次一别我回去仔细查过。今日再探,我敢断言,殿下的病症有八成是因被人下毒所致。不过,恕思绵驽钝,暂且还无法看出是何毒,还需要些时日细察。”她收回帕子,如此说道。
宋承恩见她举止淡然从容,神情并无任何不妥,目光澄澈,知她并未扯谎。且她还当真说对了,他这一直对外声称的弱症,的的确确就是因毒所致,这件事也只有他的近身医师知晓。若是传扬出去,堂堂国朝太子常年以来被人暗算下毒,还一直无从找出凶犯,岂不落人笑柄。
他的近身医师都无从找出毒源所在,只说这毒非中原产出,所以近些年来他一直暗中寻觅西域医家圣人,他对眼前这芳龄女子自然不敢奢望。且他疑心这毒乃是他最亲近之人的作为,他如今紧要的事便是想方设法,攀登高位,只有那样,一切都才会迎刃而解。
“来日方长。”他轻挑眉毛,走上前去,俯身于她耳边“我带你看南戏去。”
直起身的一瞬间,目光顺着她的下颌往上慢慢游移。她觉察得到他的打量,只是低首顺目,任他看去。
虽着官服,发丝尽数挽起,脸上也未施粉黛,但细细瞧着,她那粉白的小脸,灵动的杏仁眼,还是精致非常。宋承恩向来对女色不上心,对于眼前人却总是乐意多看几眼。她形似紫苏,可细究看来,神像却丝毫不相干,紫苏比他年纪大上一些,同她同处,总能寻得安稳之感。眼前之人却总是要破碎了一般,若说紫苏像一株坚强的可让他寻得到依傍的树,程思绵就像一湾清水,柔和却也难以捉摸。正是因为难以捉摸,他便动了心思,要将她琢磨透彻了,才算罢休。且有个像她人伴着,也总是好的。
她跟在他的身后,再次以侍者的身份,所幸明辉堂里的近侍都只自顾自做着自己分内之事,应该都是宋承恩的亲信。除了谢望老是对她提防戒备十足。她知道,前去临华殿,一切就都不同了,踏出明辉堂起,她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人细细窥探。再被察觉,不说墨秀玉找茬,福宁殿里头,免不得又得再去做客一遭了。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事,那良娣已经守在外头了,宋承恩堪堪迈出半步,她便急匆匆迈着小碎步迎了上来,对着她好一阵打量,令她不禁将头埋得更深了些,生怕被看出了什么来。不过,她好像并未察觉什么,目光又粘在了宋承恩身上,笑意盈盈。
“殿下,殿下这是要往哪里去?”
虽说墨秀玉过来并未挨得很近,宋承恩还是刻意往后避了避,表情淡漠“去临华殿,良娣有何事?”
墨秀玉没有泄气,似乎早已习惯了宋承恩这番冷淡模样,依旧陪着笑脸,柔声细语“妾身本是来为殿下送午膳的,但听说殿下已经安睡,便在外头督促了这群洒扫宫人片刻。正欲要走,正好遇见殿下出来了。”
“嗯。”宋承恩点了点头,打发道“那就先回你的良玉宫罢。”
说完就要绕过她而去。
墨秀玉不依不饶,还是凑了上去“殿下还没告诉我要往哪儿去呢,妾身回宫也是无事,可以随侍殿下身边服侍殿下。”
宋承恩不愿搭理,眼锋凌厉“怎么?本宫如今连上哪儿去都需要向良娣汇报清楚了?”
墨秀玉心中一寒,忙说不是,心里紧张,却又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扭捏双手,抓着帕子不敢再跟上前去。
“难道殿下就不想知道,官家此番下扬州,得了的那貌美女子是什么人吗?”宋承恩还未走远,她站在原地,声带哭腔。“爹爹也随着官家去了,今早送到的家书上提到了此事,我想告知殿下,殿下就不能留给我个说话的间隙吗?”
宋承恩步子一顿,嘴角牵动,终究还是做不到不管不顾,低声对程思绵道“稍等。”
继而转身微微笑着朝墨秀玉走了回去,与她交谈了什么。
程思绵知道自己此刻不能跟回去,只能默默立在原地,垂首低眸,等他说完事情。隐隐约约只能听到墨秀玉的啜泣声,旁的什么都听不清楚。
宋承恩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