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徐鹤早早就起了床。
谁知刚刚下楼就发现沈家的下人已经等在客栈的大堂内。
见到徐鹤,那下人小跑着躬身道:“徐公子,我家少爷请您过府用早点!”
徐鹤没去,但叫丁泽拿了点散碎铜钱赏了那下人。
谁知那下人笑而不语,并没有接。
徐鹤也没在意,便打发了那人离开。
等那人走后,丁泽道:“公子,这沈家的下人估计是嫌咱们给的赏钱少!”
徐鹤愕然愣在原地,想到刚刚那下人脸上露出的笑容,现在回想起来,好像确实带了点意味深长。
徐鹤摇了摇头,丁泽刚刚拿出来的钱,比徐鹤在漕司衙门使得都多,谁知竟然入不了一个沈家下人的眼。
用过早饭,徐鹤也不想在松江停留,这个时代的松江还不是后世的国际大都市,元朝始建府,因吴淞江而得名,行政区划大约在如今上海市吴淞江以南地区,整个松江府也不过十三乡五十保。
所以也没什么好逛的。
从客栈结了账,徐鹤就带着丁泽出了城,准备赶赶路,争取两天回到海陵。
出城走了约莫十多里地,大青骡子虽然不费脚,但屁股受不了,加上又想让丁泽休息休息,于是主仆二人就在官道旁供行人休憩的亭子里坐了下来喝点水。
这一路上,官道上的行人不少,但大多行人都忙于生计,乘着早上凉爽赶路,亭子里只有徐鹤和丁泽二人。
但过了一会儿,就在徐鹤正准备离开时,谁知一人走进了亭子,脱下头顶的竹笠后,徐鹤一看来人自己竟然认识。
“方知府!”
那人手上一顿,转头看向徐鹤,发现竟然是昨晚席间大出风头的那个年轻人。
“徐公子!”那方知府朝徐鹤拱了拱手,脸上已经没了昨日的悲愤,看起来平和不少。
徐鹤笑道:“方知府这是去哪?怎么身边也没带个听用的人?”
方知府看了他一眼,自顾自从包裹中拿出一块饼,就着葫芦里的水就这么吃了起了,压根没有回答徐鹤的意思。
徐鹤见状,也不想自讨没趣,于是讪讪坐下。
双方就这样,没有任何交流,各自歇息。
又过了一会儿,徐鹤两人休息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刚想跟方知府告辞。
谁知官道上远远一人跑得气喘吁吁朝他们过来,当那人看到亭子里的方知府时,突然嚎啕大哭道:“大人,你怎么不告而别?衙里面已经全都乱了套了!”
方知府见到来人,如同死水般的面孔上这才有了些许动容。
“老黄,你怎么来了?”
那人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原来姓黄,这老黄道:“大人,你昨晚从沈家回来后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一大早我去你卧房叫你起床时,这才发现您留了知府关防大印和一封信在室内。”
“这关防是您从不离身的,我一看就知道这是出了事,于是我叫来个识字的,看了你的信,这才知道你竟然辞官了!”
徐鹤闻言惊讶地看向方知府,只见他淡淡一笑道:“我那信你给同知吴大人没?”
那老黄道:“我听说是给吴同知的,就叫人把信送过去了,我怕您出事,这不,就追出来了!”
方知府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老黄的肩膀道:“这几年辛苦你了,跟了我一个没甚油水的知府!如今我辞官回乡,你好好伺候下任知府吧!”
老黄闻言,顿时眼圈通红哽咽道:“大人,你是个好官,你不能走啊!”
方知府摇了摇头道:“老黄,你错了,我虽然不贪,但清官未必是好官,最少我没办法让百姓们有口饱饭吃,最少我没办法让织工们活得像个人!你回去吧,心里我都已经说了!朝廷会很快再派个知府过来的!”
老黄又劝了几遍,但方知府心意已决,不肯回头。
最终,老黄只能无奈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徐鹤见到这一幕,不由好奇道:“方大人,你……辞官了?”
方知府突然哈哈大笑道:“饮尽长江水,头戴南楼月,回乡读读书,写写字多好,这鸟官我早就不想当了。”
所谓南楼月是指太尉庾亮在武昌的时候,正值秋夜天气凉爽、景色清幽,他的属官殷浩、王胡之一班人登上南楼吟诗咏唱。
正在吟兴高昂之时,听见楼梯上传来木板鞋的声音很重,料定是庾亮来了。接着庾亮带着十来个随从走来,大家就想起身回避。
庾亮慢条斯理地说道:“诸君暂且留步,老夫对这方面兴趣也不浅。”
于是就坐在马扎儿上,和大家一起吟咏、谈笑,满座的人都能尽情欢乐。
这件事出自《世说新语》,说实话,别看这本书在后世名气很大。
但在国朝,正统的读书人知道这本书的还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