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席面不欢而散后已过去半月有余,这半月来因老太爷与老夫人的敲打,没人敢来竹锦院打扰周姒,周姒也乐得自在,与康娘一起给父亲、兄长置了几块牌位,藏于内室供奉的观音佛像后面。
早起晚间,日日供奉,香火不断,寄托哀思。
傍晚上房老夫人身边的老媪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请人合了八字,看好了日子,就在三日后,因为府里一贯勤俭,再则适逢乱世,老太爷的意思婚宴就不大办了,周姒朝老媪乖巧点头。
康娘目送老媪离去的背影,遣退了几个丫鬟,拉着周姒的手,心疼道:“苦了女公子了,才逢大祸,便被这裴家挟恩图报。”
“不可这么说,这次是我点头自愿的,况且看得出来老太爷老夫人是真心为我打算,至于......”一时找不到给“活阎罗”的称呼,顿了顿,“至于将军,他是个好人,不远奔波去弋阳搭救,还悉心护送,一路上也没有失礼不轨,奶娘万不可再如此说了。”
受祖母命给周姒送来头面的裴煊恰巧听见了这番不算“赞美”的“夸奖”?他进屋前,握拳掩唇,咳了咳,“我可不是个好人,女公子这回可看走眼了。”
突然而至地声音,主仆两人俱是一惊,周姒忙站起身,望向门口,宛若一个做错事的小女孩,匆匆瞥了他一眼,又匆匆低下了头。
他着一身青色长袍,只袖口绣着一圈金边,腰间束了一条白玉腰带,窄腰宽背,劲瘦有余。
“将军怎么过来了,有什么吩咐,差人过来传我去上房就好了。”周姒如是说。
裴煊进屋后随意放下手中的托盘,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了下来,望了周姒一眼,“你当我裴家是你们高门大户婢仆成群,祖母院里也不过一个老媪外加两个丫鬟,你这光屋里就四个了,院里还有两个,这还是因为要接你来,祖母特地去从外头买的。”
裴煊又瞄了她一眼。
见她怔了怔,自觉话说重了点,连忙找补,“祖母托人给你赶制了几副大婚用的头面,让我给你送来,顺便问问你住的是否习惯?有没有什么少了缺的?丫鬟用着合不合适,要是不够再给你挑几个。”
要说上面几句是不满,这句听着就是明晃晃地讽刺了,她抿了抿嘴,苦笑地望着他。
“多谢老夫人好意,我一切都好,只是我既来之自当遵守府内的规矩以及族训,老太爷、老夫人怜惜我,我万分感激,可无规矩不成方圆,不可因我一人破例,如此我便更无颜居于裴府了,请将军将这几个婢仆交还老夫人安排吧。”周姒说完便恭敬立于一侧,不再看他。
得,这一拳打在棉花上了,还惹了个大麻烦,他甩了甩手,不置可否。
“婢仆是祖母买给你差使的,你若不用,为何让我去还?我是你的跑腿小厮吗?还没成亲呢,就使唤上了。”存了逗逗她的心思,但话说着说着就变了味儿。
一直立于旁边的康娘闻言忍无可忍,半晌,气道:“将军句句夹枪带棒,我家女公子处处忍让,就算女公子破了例,可开这先河的又不是我家女公子,说破天我家女公子也是不知者无罪,将军若是不满大可告到老夫人跟前。
何必为了一桩勉强而为的婚事如此不待见我家女公子,这婚你不想娶,我们还不想嫁呢!”
“奶娘!不可对将军无礼,”说罢转身对着裴煊欠身,“错就是错,如今改过也不晚,既如此我便亲自往上房一趟,与老夫人说明吧。”
“既不愿意,又为何在祖父祖母面前答应的爽快,”裴煊眼底掠过一道阴影,脸色越发沉了沉,“大丈夫何患无妻,如此,你便一道说明吧。”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上房,老俩口闻裴煊与周姒不知为何起了龃龉,细细了解之后老太爷叫走了裴煊,留下了祖母劝慰周姒,承诺明日之前一定让裴煊去给周姒道歉,周姒连忙推脱不用,只是那几个婢仆她是坚决不肯要了,老夫人也不勉强她,末了,老夫人吩咐身边的老媪送周姒回房。
不知道老太爷到底和裴煊怎么说的,次日午间,裴煊还真的亲临竹锦院,向周姒郑重道歉,说自己是无心,话赶话芸芸......
......
终于到了大婚之日,周姒五更天便被喊起来,沐浴、上妆,康娘在旁边捏着篦子细细给她篦头,眼里噙满了眼泪,想想多半是酸楚的。想她家女公子自幼便机敏聪慧,且姝静有度,才貌俱是一等一地出挑,要不是早早定了亲,恐怕求娶的士族名门子弟都要踏破门槛。
如今只能嫁与这小小许都,还是个三代都是庶族的草莽,谁叫时不复往日呢!幸亏老太爷、老夫人都是忠厚良善之人,只盼着多活些年头,多怜惜怜惜女公子。
望着一手带大的女公子出落地越发貌美,今天便要嫁人了,康娘不想扫了气氛,只能生生忍了心酸,待收拾好了以后,穿着大红色喜服,双手上下平持在腹,康娘过来给她盖上了盖头。
新房设在裴煊居住的澄心堂,因为是仅次于上房的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