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裴煊自外面清点完军马回府,首先便来了上房与老太爷知会,弋阳此役大军毫发无伤不说,还缴获银钱无数,可谓是肥的流油,思及朱自先狗贼多年作为,裴煊吩咐族兄留在弋阳练兵,并把从太守府缴获的银钱分发给百姓。
他还是第一次见祖父老泪纵横,印象中祖父从未如此伤悯过,再看祖父一步之遥的女人,也是双眸浸满泪水,时不时有泪珠似豆子般滑落,裴焕蹙了蹙眉。
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问道:“祖父,为何如此?”
老太爷叹气,复述了一遍过往与长孙听,日前他只是着急让长孙领兵去搭救一个叫周姒的故人之女,并未来得及细说这段渊源。
裴煊只知祖父非常看重这位故人之女,殊不知中间有这样深的渊源,按照祖父的说法,若不是这位恩公,他们裴家恐怕早已绝户,即便留有一丝生机,也绝不会有今日光景,是该重谢,那大军奔波这几日便不算什么了。
“既然是恩公之女,往后便在府里好好养着就是了,或者女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裴某当尽力。”裴煊对着周姒真诚地拱手道。
“将军不必多礼。”周姒不知道为什么,但凡她对上裴煊的眼神,就想起他日前一身血污握着一柄滴血的长缨枪,像似从地府厮杀回来的阎罗,让人不寒而栗,怯怯道。
周姒也在老太爷的吩咐下落座,康娘立于一侧,正对面便是那“活阎罗”。
老太爷含泪道:“恩公蒙难,云阳邑你是绝不能回去了,听闻中山王世孙背信弃义,怕朝廷之祸殃及池鱼,为了撇清干系日前已经另娶,如此,此路也是万万行不通了,女公子可考虑过后路?”
婚约是幼年定的,经此一役,此约已废,即使刘据没有另娶,她也万万不能嫁去中山了,他与惠文帝同出一脉,那便是自己的仇人了,父亲冤死,姑母被逼自焚,周家数百口尽数被屠,还有阿姊下落不明,此仇已然不共戴天。
兄长临行前,字字泣血,嘱托她务必明哲自保,只有活着才能以待来日,小不忍则乱大谋,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只是摇摇头,心绪紊乱,“尚未来得及打算。”
老太爷闻言了然地点头,思忖片刻,复自主位起身。
“既如此,女公子若是不嫌弃我庶人之族不堪高攀,老朽就舍下脸面替长孙裴煊求娶恩公之女为妻,望女公子应允。”
这下不仅周姒吓一跳,对面的裴煊也吓一跳,两人几乎是同时起身。
“祖父。”
“老太爷,这如何使得。”
老太爷抚了抚长须,认真道:“你二人男未婚,女未嫁,有何不可?再者,女公子一人住在府里,既无亲族,又无姊妹,我就是万般照拂,也怕处处不周,对不起恩公恩情。只有你二人成婚,彻底成为一家人,那你的亲族皆是女公子的亲族,老朽也不必日日自省照拂不周。”
周姒脑子快速分析了一遍,老太爷句句在理,思及周家惨祸,兄长嘱托,裴家有兵有马,日前俘获了数万兵马,虽然都是酒囊饭袋,但是一旦练兵有成效,十取一二,裴家已是手握十万大军的一方君侯了,思及此,仿佛老太爷的安排是最好不过了,至少目前是。
众目睽睽,周姒为难地看了眼老太爷,老夫人,还有裴煊。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老夫人突然开口帮腔,她慈爱地看着周姒,这好模样若是嫁给自己这成天就知道摆弄兵器的长孙,那可真是便宜了他。
“我看这样很好,怀瑾,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只要女公子肯点头嫁与你,得此贤妇,是我裴家之福,至于你的意见,不重要。”
“祖母。”裴煊还想说什么,被祖父祖母联合投了个白眼警告。
他想不通只是去搭救一个故人之女,怎么就变成“抢”了个媳妇。而且高门贵女,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山匪来了估计跑都跑不动,麻烦精还差不多,哪里是贤妇了。
他理想中的贤妇应当如北府大嫂般能干,烧火做饭,割草喂猪都是一把好手,内能辅佐家务,外能独挡一面,再不济也应当如弟妹那般,带领慈济堂的孤寡一起赶制军需冬衣,赚些银钱抚养遗孤。
他高深莫测地望了周姒一眼,她始终垂眸,一副怯懦懦地模样,从不敢与自己对视,彷佛自己是什么凶神恶煞地邪祟似的,暗自叹了口气。
“但凭老太爷,老夫人做主。”周姒细细思量后,郑重道。
她知道此举对不起裴煊,看他的表情明显是不想娶自己的,但是目前由不得她多番考虑了,昔日偌大的周家一朝覆灭,只留她孑然一身,背负着周家的血海深仇,以及世代祖传的遗训......大不了日后机缘到了,她自请下堂各奔前程吧。
老太爷、老夫人闻言喜出望外,连番说了几句好,忙不及地吩咐老媪,“让厨房今晚备两桌丰盛的席面,给女公子压惊洗尘。”老媪得令快步退了出去,也很是替二爷高兴。
一屋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