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姒再次见到那个挺拔高大的男人,已经是大军拔营回“家”的马车上了,她掀开车帘透气的时候,正好看到他骑马跟在马车一侧,凌厉的剑眉带着不怒自威地上位者威严。
她细细打量着他,始料不及地对上他侧目而来的视线,吓得赶紧放下了车帘,缩了回去。
这一幕让裴煊暗觉好笑,她这是什么表情?好像我要吃了她似的,我有这么吓人吗?要不是祖父命他......
思忖间,族弟裴焕策马过来与他并骑在一起,像似故意拔高了声调:
“兄长,此役我们攻下弋阳,收获颇丰,朱自先这狗贼多年盘踞弋阳,搜刮民脂民膏,占用民田,强抢妇女,无恶不作,简直可恨,一枪捅死他,真是便宜了狗贼。”
裴煊听着族弟的愤慨之言,扯了扯唇角,并未搭话。
见兄长不语,裴焕瞧了眼紧闭的车帘,咳了咳,“这周家之女到底长啥样,真的如族祖父所说那般姝色吗?”稍作停顿,观了眼兄长的脸色,“我们费这么大劲儿来救她,甚至不惜倾巢而出,兵分三路,虽然......”
话还没说完,裴煊故作不耐地沉声,“不记得了,你去后面看看怎么那么慢,别落下了,天黑之前必须赶到许都。”
裴焕猝不及防被打断,又见兄长如此严肃,领了命策马调头去了队伍后面。
马车内的周姒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看来还真是王家派来救她的,甚至不惜倾巢而出,兵分三路,周姒这回彻底松了口气,对着康娘道:
“奶娘,此次王家大恩,当涌泉相报,你我入府拜见之时,切莫失了礼数。”望族子嗣对礼数异乎常人的讲究,从举止到谈吐皆有章程,即便身着布衣,也不可失了文人风骨,士族风范,而这些自周姒幼年起,便开始日日教导。
“女公子放心吧,我记下了。”
周家与王家世代交好,王家盘踞于洛阳,周家根基在云阳,虽相隔甚远,但来往还算频繁,去岁王家还送了一位公子来周家研学,当时周姒还随兄长阿姊一起见过这位王家哥哥,生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且父亲还夸过他的文章不俗。
大军走了数个时辰,天色已接近日暮,外面传来欢呼声以及市井摊贩售卖声,热闹异常,想是已经进城了,周姒让康娘快给她整理仪表,坐了一天马车,发髻都有些松乏了。
不过片刻,马车停止前行,周姒知道是到了,车外传来细细柔柔地女声,“请周家女公子下车。”
周姒下车后也没有四处张望,随着婢女从角门而入,一路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周姒悄悄看过一眼,名唤竹锦院,两进四房,中间的正房还带个不大不小地院子,通过拱形的月洞门连接着外面的大花园。
进了屋,几个婢女行礼后便安排周姒沐浴,衣裳首饰处处妥当,无不透着对周姒的看重,就连康娘也被领去了偏房沐浴捯饬。
待整理妥当后周姒换上了干净的淡色衣裳,推拒了婢女给她施粉妆扮的手,只在鬓间戴了朵白色的绒花,却依然能瞧出她不俗凡尘的容貌。
康娘这时也过来了,环顾了下屋子,光伺候的婢女就有三四个,还不算院外的两个粗使丫鬟,心想这王家也太客气了,就是亲生的自家女公子,怕也没有这么多人伺候的。
感激夸赞的话还没说出口,门外进来一个老媪,行了礼后便直言来意。
“女公子收拾好了便随我前去见过老太爷与老夫人吧,他老人家已经等候一天了,这段日子急得连饭都不曾好好用过。”
周姒闻之有些纳闷,但在人前不可表露,只点了头带着康娘随着老媪去往正房,一路都在思量,王家只有一位伯父与两位伯娘,何来的老太爷老夫人?
不过一刻钟便到了上房,守在门口的小丫鬟见到一行人赶紧进了屋禀告,周姒行至上房正门,拎裙下跪,双手交叉伏地,叩首于手背,礼数周全无可挑剔,“周家不孝女,拜见......”
一手布满老茧的手及时扶住了她,手背布满深浅不一地老年斑,无不昭示着手的主人已过迟暮之年,他快步拽起行礼的周姒,复后退半步,连连摆手,“老朽一介庶人,万不可受女公子如此大礼。”
周姒起身后环顾四周,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厅房,再看看面前的老者,并未有半分印象。很快,周姒反应过来,这里不是王家,她快速地与康娘对视一眼,康娘也是同样疑惑。
“老太爷,您是......”周姒眉头不展。
“老朽多年前落难时,曾受恩公大司徒周公卿搭救之恩,突闻恩公蒙难,派去接应女公子的人马回报女公子被难民冲散丢失在汝阴郡,万分难安。
汝阴郡距弋阳郡不远,那弋阳郡太守又恶名在外,故而猜到女公子多半是落入这狗贼之手,遂让我那长孙点兵快马前去搭救,幸不辱命。
今日得见恩公之后,当报恩公当年搭救之恩,如此,老朽纵死,也可瞑目了。”迟暮老者老泪纵横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