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阳当空,一丝风声也没有。
陈颂禾与陆银珠立在外头,只听里头传来一声柔柔的呼唤:“两位小姐,快些进来吧。”
陈颂禾听罢,率先撩起珠帘迈进亭中,陆银珠也顺势跟上。
亭子很大,里头香气扑鼻,整整齐齐坐了约十几位贵女,见两人进来,都将目光投了过来。他们分坐两边,都默契地将这场宴会的主人翁团团围住。陈颂禾感到有一阵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待她要去寻找时,它又不见了踪影。
亭子中间是张软榻,一女子斜斜靠在那榻子上,两边的侍女各自执一柄长扇,轻柔地上下摆动着。
这便是雍王唯一的子嗣——扶缘郡主。
“坐。”她说。
两人行了礼,规矩地挑了最右侧坐下。
“喂。”甫一坐下,陆银珠便对着陈颂禾小声耳语:“你有没有觉得郡主似乎不待见你。”
陈颂禾皱皱眉,稍微与她拉远了些距离,抬头去瞧中间那女子。
她正与身旁的贵女说笑,眉眼间尽是柔和优雅,见陈颂禾朝她看来,微微一笑,不露一丝破绽。
“感觉到了。”
陈颂禾肯定道。
此前她并不了解这位雍王郡主,方才见她待人接物细致入微,既不过分热情,也不失了礼数,对诸位贵女皆照顾有加,将那股子高傲拿捏得恰到好处,不禁对她还有些敬佩。可一个人细小的表情就算把握得再好也无法全数隐藏,况且连陆银珠都瞧了出来,更证明她的感觉没错。
不过……她倒不觉得这是不待见,更像是某种提防,还带着一丝不经意的紧张。
可是……为什么?
“我爹说了,商人最重要的一点是——”陆银珠忽然摇头晃脑地出声,她顿了顿,眯眼斜斜瞧着陈颂禾,等着她发问。
“是什么?”
“灵敏的嗅觉!”她在陈颂禾耳边轻声道:“对人灵敏、对事灵敏、对风声灵敏、对眼神灵敏。”
“我……”陈颂禾正要开口,视野里却蓦地多了条嫩黄色的裙边。
她抬起头,一位不认识的女子正望着她笑。
正疑惑间,那女子开了口:“陈小姐,没想到又见面了。”
她的长发随意地挽起,斜搭在左肩,盈盈一笑,含着水光的杏眼灿若春华,两颗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煞是好看。
陈颂禾望着她,愣了许久,才后知后觉。
“啊……是姑娘你……”
想来方才的注视也是来自于她。
慕海月点点头,欣然道:“那日一别,我日日感念小姐的花灯,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看来我们确是有缘。”
她自我介绍道:“我叫慕海月,是宫中太医院院使慕笙的孙女,自小习医,现下在太医院中做个普通的医女。这是我的婢女应椿。”
说罢她腼腆地笑了笑,似乎是极不好意思。
陈颂禾也不禁莞尔,学着她道:“我叫陈颂禾,是朝中镇西将军的女儿,自小习武,现下在军中也做了个普通的将军。这是我的婢女流觞。”
流觞利落地行了礼,拉着应椿的手道:“应椿妹妹安好。”
应椿粲然一笑,也回了礼:“流觞姐姐。”
“我……”慕海月有些激动:“我知道镇西将军,也知道你。”
她续道:“那日将军赠我月亮灯,怪我眼拙,没认出将军来。将军女中豪杰,算是海月最敬佩的人之一,不知北狄一役,将军身子可恢复完全了?”
陈颂禾站起来躬身行了个官礼:“颂禾微不足道,劳小姐挂心,身子已恢复大半,不过留疤而已。”
“那怎么行!”
慕海月咬着唇:“不知海月可有荣幸替将军瞧上几眼?”她劝道:“虽是将军,但也是女子,留疤总归不美。”
“这……”
陈颂禾有些犹豫,留疤她倒是不甚在意,只是慕海月的话也有些道理。她如此热情,瞧着却不像作假,陈颂禾想了一想,微微点了头,算是应允。
两人去回了扶缘郡主,便由婢女领着去了客房。
陆银珠在原地气的跺脚:“什么嘛!有了新欢便不理睬我了!”她年纪尚小,心性还很幼稚,只觉得陈颂禾与她说了话,那便是朋友,现下却撇了她跟别人走了,一时有些不忿,全然忘了自己方才明明还狠狠怼过她。
她气鼓鼓地偏过头朝向没有一丝波澜的湖水,闭眼假寐。
……
客房中,慕海月替陈颂禾仔细查了腰伤,确认无大碍后送了口气,她一面将陈颂禾的外衣递进屏风一面道:“将军不必忧心,这疤痕不算很深,海月家中有一玉痕膏,祛疤最是有效,改日我让人送去陈府。”
颂禾笑回:“多谢慕医女。”
她刚要伸手接过衣裳,却突然被慕海月喝住:“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