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爷一行在掌灯时分到达淮安,船到了运河边上的河下码头。掌舵的在停锚,水根“呼”一下跳上了岸,岸上早有府中下人等候在此。暗夜中,印有赵府字样的灯笼特别醒目,有人大声说:“老爷回来了吗?是老爷的船。”
水根大声回道:“是的,老爷回来了。”
于是家丁一路飞奔,回府里通报老太太、太太去了。
轿子等在码头,轿夫们并不说话,只是在码头边候着。看见老爷上岸,便躬着身子用手捧着轿杠。赵四紧走两步,掀开轿帘,伺候老爷上轿。轿夫们一起扎下马步,弯腰,轿杠上肩,起轿。轿夫是训练有素的,平时伺候老爷惯了,虽然有四个人抬轿,脚步却整齐划一,四平八稳,不会踉跄,乱了步子,晃着老爷。
天上的月亮缺了一条细边边,没有那么圆了。今天是十八,此时戌时已过,月亮还在东天,轿夫的脚步更加稳当了。平时即使是黑月头,乌云密布的阴天或者是月初月底,轿夫们凭着习惯,靠着灯笼微弱的光,也不会磕绊了脚步。河下街上这条石板路,他们走过多少年了。年岁大点的,路上多少条青石板,哪块凹进去一些,哪块缺了一角,他们都清楚。要知道,他们靠的可是脚下的功夫,一家老小的嘴巴都墩在他们这双脚上的。
轿子进入胡嘴街,一直向北,路过绳巷,小粉巷,白酒巷,到达罗家桥街和花巷的交界处,右转,进入状元里街,向前一直走。
五月中,中午气温比较高,早晚的温度还是有点低,刚才在运河边上,风吹在身上凉丝丝的。进入街道,两边住的都是人,店铺里烟火气吹到街上,身上心里都温暖了些许。轿子沿街经过一座又一座院子。这些院落在黑夜里越发庄严肃穆,门头上有灯笼挂着,门前有石狮子把门。也有尚在经营的店铺,灯笼红红地照着门口的旗幡。经过十多个宅子,终于,轿子在状元里街的一座高大门脸前停了下来。坐北朝南的一座大宅子,门前挂着的灯笼上有“赵”字,赵府到了。
二弟赵志鸿候在大门外,此时弟弟见到长兄,忙上前见礼,嘘寒问暖。问可曾用膳,旅途劳顿否。并告诉长兄,嫂子日前给哥哥添了三少爷。赵老爷喜出望外,却不便在弟弟面前表露,对着弟弟说:“快去先见过娘。”
兄弟并肩进入大门,迎面一片高大照壁,上书鎏金大字“书香传世”,夜晚字迹显得有点模糊。绕过照壁,一排阔大门脸的屋子巍然屹立。推开两扇大门,又是一个照壁。绕过照壁,跨出后门,向东有一座院子。跨进月洞门,这里便是老太太的居室,三间主屋外加四间下人房。小院清幽,绿树肥硕,竹子绕屋而植,使得小院越发脱俗,仙气缭绕。
赵氏兄弟走到门前,早有佣人打开大门。赵志贞跨入门槛,赶紧施礼。老太太赵老夫人正在闭目养神,手里拿着佛珠捻着,口中念念有词。
老太太居室是三间面南屋子,堂屋和东西厢房。堂屋正中间紧靠着北墙立着一张老爷柜,上面供着佛祖的塑像。佛像正面是香炉,两侧是香烛,香炉里烟雾缭绕。屋子里有桌子,凳子,暗紫色的家具在烛光下显得更加厚重。老太太贴身仆人翠婆婆是老夫人小时候的婢女,跟了老太太五十年了,现正在老太太身边做着针线活。
听到脚步声,翠婆婆赶紧放下手中活计,起身站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见到两个儿子一前一后进门,笑着伸手迎向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一边一个,忙过去一左一右扶着母亲手臂,老太太用下颚点了一下,对着身边的凳子,示意让儿子们坐下来。翠婆婆赶紧把凳子挪一挪,让赵氏兄弟靠老太太更近一点,分坐在老太太两旁。老太太笑着说:“佛祖保佑,我又添了一个孙子,你媳妇给你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我们家人丁兴旺呀。”
赵老爷说:“都是因为母亲福泽深厚,老天才能让儿子晚来得子,多亏了母亲常年修行,给儿孙带来福气。”
老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忙说:“是我儿自己修来的福气呀。对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去用膳吧。旅途劳顿,为娘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回吧,早点歇着。”
兄弟俩给母亲请了安,退出来,互相道别,各自回自己的屋子。
赵老爷见过大太太王氏,太太尚未出月子。虽然身体虚弱,却一直在等待赵老爷,她一会儿迷糊入睡,一会儿听到动静又醒了,这一次听到脚步声,终于盼来了老爷。三公子由奶妈喂养,平时住在偏房,今天大太太把三公子留在自己身边睡了,小人儿才喝过奶,睡熟了。
赵老爷进来,丫头香莲赶紧过来,把三公子抱起来,送到老爷面前,给老爷看。老爷接过小少爷,小心翼翼地抱着,左看右看,喜不释手,对王氏说:“夫人,你辛苦了,看看我们的孩子,多好,一看就有福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将来必成大器。”
王氏高兴地说:“托老爷的福,我们的孩子将来一定大富大贵。对了,老爷还没有吃饭吧,厨房早已经备好膳食,请老爷移步膳房,赶紧用膳,早点歇息吧。”
赵老爷想起来白天在河里救起小女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