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伏在迎春的肩膀上,鼻尖充盈一缕淡淡的馨香,只觉自己这个无处依傍的小舟,似乎也有了一个暂可停靠的小小港湾。
不由鼻子一酸,心里那一股一股涌上来的委屈和恐惧便犹如决堤了一般,洪水滔天、泛滥成灾。
她攥着拳,咬着牙想将这些统统都压下去。
“想哭就哭罢。”迎春察觉到探春的隐忍,忍不住轻叹一声。
再刚强的人也需要发泄。若不给这些要命的情绪一个出口,堵在心里只怕要憋出病来。
难受的人最怕有人劝。迎春这话一出,探春心里那滔天的洪水便一下从眼里决堤了。
她将脸埋在迎春肩头,发出几声压抑的呜咽。
可她还记得这是在家里,若被人听见她大半夜哭得这样,那些长嘴长舌的又指不定要在背后传成什么样了。便忙放缓了呼吸,咬着唇,将声音都压抑在喉咙里,只有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
迎春见探春抖着身子无声哭泣,心里也发酸。可怜见的,连在自个儿家里都不敢随性,想哭都要掂量着。
一时探春痛哭一场,胸中郁气倒也消去几分。
迎春见她双眼肿得跟核桃似的,嘴唇也咬破了淌出血来。便起身去叫侍书打热水来,末了也不要丫头,自己亲手端了面盆进来。
探春唬了一跳,忙过来接住:“怎么敢劳动二姐姐。”
她将铜盆搁在小几上,拿面巾蘸湿了,好好擦了面上。又见迎春肩头濡湿一片,忙张罗着将自己的干净衣裳拿给迎春换。
如此收拾了一番,待她姊妹二人再坐下,探春面上已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只见她沉思一回,与迎春商议道:“二姐姐,兹事体大,光凭咱们两个恐不能成事。只怕要寻些外力支持才是。”
“很是。”迎春点头,“这事咱们两个都是师出无名。我想着如今咱们府里既师出有名又能真心体贴你的人不过两个…”
“老太太和二老爷?”探春立马接道。
迎春不由感慨,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且探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冷静下来,非但无半点自怨自艾,反而立既着手解决眼前的问题。想她两世为人自问也难做到探春这般理智坚忍。
“二姐姐,那咱们明儿先去寻老太太商量商量这事儿罢?”探春虽心急,但见天色晚了,恐怕长辈们早已歇下,便只能再等明日。
严父慈母,贾政平日里对子女甚是严肃刻板。对于父亲,探春虽敬重但亦有几分惧其威严的意思,总觉着他不如贾母好说话。
迎春却摇头:“依我说还是先寻二叔。一则老太太毕竟隔了一辈儿,妹妹的婚事真正做主的定还是二叔,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二则此事牵涉朝堂,前朝的事毕竟还是二叔更熟悉一些。”
还有一点迎春没说,她从当初贾母处理她与孙绍祖的婚事上就觉出了贾母似乎将家族体面看得比骨肉亲情要重。
而贾政为人端方厚道,还曾在迎春的婚事上劝阻过贾赦。对着隔房的侄女尚且心有怜惜,更何况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探春这事儿颇为敏感,越少人知道越好。若能说服贾政做主,倒不需过旁人手就能了结了此事。
探春这头也觉迎春所言在理,便唤了侍书进来,叫她往贾政那儿去,寻个贴身伺候的先知会一声。就说二姑奶奶并三姑娘有极要紧的事要告诉老爷知道,望老爷明日拨冗一见。
侍书忙领命而去。
迎春瞧了眼案上更漏,见已近三更,便劝探春早些歇息。
探春却道:“天也晚了,二姐姐也别回缀锦楼了,倒是在我这儿歇了罢。”停了一会儿又叹气,“我这心里慌慌的,有二姐姐在我也踏实一些。”
迎春也怕这探春情绪反复,若哪一时想不开了倒不好,便也就留在秋爽斋陪她了。
姊妹两个卸了残妆,梳洗一回便一同安置了。
她二人心里虽都存着事,但都知道以后几日怕是要有场硬仗要打,这会儿更该养精蓄锐。故都不许自个儿胡思乱想,只尽力宁心静气卧在榻上,彼此呼吸相闻,渐渐地便也睡了过去。
探春这一夜睡得着实不安稳,眼前跟走马灯似的接连闪过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
半醒半梦间她只觉自己到了个极荒无人烟之处,有几个瞧着野人似的人正围着一个大鼎烹煮着什么。见了她倒都笑嘻嘻地招呼她过去。
探春心里害怕却止不住好奇,到底走了过去,那些人便又从鼎里捞出一碗肉端给她吃。
探春问:“这煮的是什么?”
那些野人听了笑得越欢了,从鼎里七手八脚地捞出一个东西教探春瞧。
探春一看,天爷!这不是颗滚滚圆的人头吗!她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儿,再一细瞧,这面孔不正是她自己吗!
探春吓得魂飞魄散,正扭身欲跑。谁知那些野人却一拥而上将她擒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