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壮壮从河里捞上来两条鲜活的鲫鱼。
西凉河结冰了,他沿着河边找了一圈,也只看见两条傻鱼浮在水面上,隔着冰喘着微薄的气息。
李壮壮瞅准时机用尽蛮力一棍子敲下去,冰面瞬间破了个大窟窿,鱼也被巨大的冲击力震昏了过去。
他撸起袖子伸进冰窟窿里往外捞鱼,鱼掏出水面时,他感觉自己的手指头冻僵了。
僵硬,发白,还有些麻木。
他拎着鱼尾将鱼迅速甩进塑料桶里。
随后踩着筒鞋往家走,鞋是李盛昌的,不怎么跟脚,压根走不快,拖沓着走了一路。
乡间的泥泞小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踩到过花瓣,印着后面的泥地上一路粉色的碎沫。
快到许志良家门口时,李壮壮逐渐放慢脚步,他知道今天姜南出院,这鱼也是特地为她捞的。
桶里的鱼苏醒过来,眼下活蹦乱跳着。
看着只有两条鱼,李壮壮有些局促,他在心里思考着,这鱼不大,是不是会显得有些小气。
可西凉河里就只有这两条,他沿着岸边找了两个小时也没能找出第三条鱼来,许是天气太冷了,鱼也不愿意出来透气。
他揉着自己的腰杆子,想要打退堂鼓。
要不然再去买箱纯牛奶好了。
他攒了好久的钱,有些舍不得,刚冒出来的念头就被他否决掉。
他就站在那,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眼里,也洒在那个女人身上,她迎着光走来,朝他靠近。
她戴着绒线帽子,裹着厚厚的围巾,手上还拿着烤红薯,酥软的外皮被剥去后露出橘红色的果肉。
她眨着眼睛说:“李壮壮,快进来,外面太冷了,快进来吃烤红薯。”
李壮壮没动,脚冷到没了知觉。
下雪天并不冷,真正的冷是雪停后的化雪,自从上次下雪后,这个城市就没有回暖过。
供暖后,很少会有人出来溜达,室内室外温差太大,出来也是被迫有什么急事。
太冷了,这儿的寒气简直要把人逼上绝路。
姜南才这一会就被冷得直哆嗦,她咬着牙关看着李壮壮身上的破袄子,单薄又没有样式,像是镇上的裁缝自己做的,手艺不怎么好,八成也不是羽绒的,只是填充了一些劣质的聚酯纤维。
“快进来呀!”
李壮壮一下子陷入焦灼的境地。
他沉默了会,嘬完最后一口烟才将衔着的烟头扔掉,“好。”
姜南走过来帮他拎塑料桶。
李壮壮傻站在那儿,捏了捏塑料桶的拎手,他说话的时候,嘴里还有烟雾吞吐出来。
“给你的。”
“给我的?”姜南开口。
“你特地去河里捞的?”她看向李壮壮,“河里都结冰了,多危险,万一掉进去怎么办!”
李壮壮望向她的眼神,清清淡淡,但很诚实、直率,“这鱼可有营养了!”
这鱼对姜南很宝贵很宝贵。
姜南和李壮壮交集并不多。
姜南住院前见过李壮壮一面,那天李盛昌喝醉酒后又耍酒疯,他拿起酒瓶子不由分说地砸向李壮壮,玻璃瓶子不经磕,一落地就碎成了几瓣,其中就有一片飞溅起来刚好割破了李壮壮的小腿。
血怎么也止不住。
摩托车钥匙被李盛昌藏起来了,找不到,翻来翻去的,什么也没有,连一点零钱也没有找到。
李壮壮用破棉布裹着伤口,一瘸一拐往镇上走。
村里人都知道李盛昌的德行,也认为李壮壮不是什么善茬,所有人看见了也全当没瞧见。
谁会平白无故的去招惹晦气。
也就姜南管了,她拿着糖葫芦从镇上回来,在那条必经之路上与去镇上的李壮壮打了个照面。
她看着李壮壮额头上的伤,还有腿上渗满血的布条子,心里便猜到是怎么回事。
她扯了扯周赫言的衣摆,周赫言与她想到一块去了。
两人让摩的师傅把李壮壮载去镇上医院去,他们也跟着去了。
在医院缴费、检查、消毒,然后缝针,一系列忙碌下来总算是能喘口气。
姜南递了瓶水给李壮壮。
刚才缝针那会,没打麻药,这个十五岁的孩子竟然一声未吭,他就那般冷漠地看着细针在皮肤里穿来穿去。
李壮壮坐在长板凳上,手肘撑着膝盖,他上扬着脸,问姜南:“外面的世界精彩吗?”
他目光灼灼带着探究的欲望,还没等姜南开口,他又低声喃喃自语:“是不是逃出去就好了。”
姜南那会心里很苦涩。
她看着李壮壮手指间夹着的烟逐渐燃尽,缭绕开的白雾并没有模糊掉他眼睛里哭过的痕迹,包括他额头的汗渍从下巴淌到脖颈,一清二楚。
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