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夜君原本没有这么风雅的名字,他只是一只住在附近山中的寻常灰鼠。彭月娘以鬼身成神时,山中草木鸟兽都沾染了些许灵力,花开得更艳了,树长得更高了,鸟儿的翅膀和野兔的腿都变得结实,唯独他,机缘巧合开了灵智。
起初他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从此和那些寻常的草木鸟兽有了天壤之别,他或许有一天会成为人们口中那种震慑一方的大妖。
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他虽有了灵智,但既不懂怎么修炼,又被小小的身躯所困,根本走不出这座山。
但他已经学会像人一样思考,再也不能做回只知温饱的灰鼠了,他说的那些话他曾经的朋友听不懂,山间草木也不会回应,于是他变得越发孤僻。
灰鼠浑浑噩噩,荒芜着自己漫长的岁月,然后等来了一个转机。
彭月娘是人鬼之神,管辖不过彭家湾几百户,天庭并不会过问,彭月娘也是个老实的,一心只想为彭家湾做些什么,也不懂修炼之法。
直到山中偶然来了个神仙。
那神仙见彭月娘懵懂,于是为她启蒙,从头教导她修炼之法,好让她能更好的庇佑一方,灰鼠偶然撞见后,便日日去旁听,懂了不少修炼的法门。
起初他以为他隐匿在繁茂的草丛中,对方并没有发现他,直到那神仙离开的前一日,他突然看向草丛方向,说道:“你听了这些时日,也该有所成,不如你化作人形,让我看看你的模样,也检验一番你学习的成果。”
灰鼠吓了一跳,神仙的话鼓励了他,他也想化形给他看看的,这些日子他明明学习勤勉,可这一刻却紧张得连最简单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他沮丧极了,趴在草丛中一动不动,那神仙等了半晌不见它动静,摇了摇头离开了。
第二日,山神送神仙离开,灰鼠也去了,可他不敢出现。
他努力了一个晚上,却只化作了一副四不像的身躯,他的尾巴还在,脸上身上满是灰色的毛,路过河边的时候,他看到自己的样子,自己都觉得恶心,更不敢以这幅面目去见那位神仙。
他躲在大树后,听见那神仙和山神告别,他想出去喊他一声师父,可他又怕对方嫌弃自己,但那神仙都不计较他每日偷听学艺,想来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灰鼠左右为难,他犹豫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可等他从树后走出去,那神仙却已经化作虹光远去,再追不到他的身影。
彭月娘说:“他给你留了话,让你好好修炼,待你有所成之日,你们自会相见。”
灰鼠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之后的岁月里,他努力修炼,也翻过妣山去过更远的地方,他的修为涨了不少,四处游历时也总是下意识寻找那个神仙的身影,可他没在见过他,于是兜兜转转后他又回了妣山。
再回来时,他已经不叫灰鼠了,他找了个读书人,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昭夜君,它原本只是在夜里出没的一只不起眼的灰鼠,可如今他想成为一个在黑夜中发着光的人,他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尤其是那个神仙。
他在妣山的旧友都已经死了,只剩那些不会说话的大树和彭月娘。
也许是因为那个神仙,他和彭月娘成了偶尔会一起喝酒切磋的朋友。
彭月娘守着妣山和彭家湾,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救不完的人,他偶尔也会帮一帮她。一次山神祭礼,村民送了酒,两人都喝得有些醉,聊着聊着说起了天庭。
他问彭月娘:“你想去天庭吗?”
彭月娘摇了摇头,他问为什么。
彭月娘说:“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让我觉得自在。”
“可那是天庭啊,你若是去了天庭做了天神,岂不是更逍遥!”
“我能成山神,是因为他们拜我,怎么能为了做天神,就抛弃他们。”
他听不懂,也不想懂。
他一开始修炼是为了和同类不同,后来修炼是想有朝一日走出妣山瞧一瞧,如今四处都瞧过了,他便只想去高处看看。
他只是短暂地停留在妣山而已。
人间战乱不断,许多修行之人也被卷入战火,他原本要离开的,又只能被迫留下。
他看着彭月娘为了救彭家湾的凡人不断耗费自己的灵力,心中觉得她蠢笨,有些事神仙本不该干预,偏偏她要勉强,也不知为何。
彭月娘一次一次耗费自己的灵力,最后那次接连的灾荒年让彭家湾的凡人没了粮食,他们只能进山啃树皮,等树皮都啃完的时候,他们只能等死。
可一夜的功夫,山中突然长出许多野果野菜,彭家湾那些人终于熬过了饥荒,彭月娘却彻底倒下了。
她散了一身灵力滋养妣山,才让山中有了能让村民果腹的食物,她的灵力熬了小半年终于耗尽,好在春天终于到了,地里的粮食长势喜人,最难熬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彭月娘死前,他去看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竟将山神之位交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