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与前妻的反复交涉，她终于同意在快要过农历新年之前，让我带走Zoe共同度过一段时间——尽管在我没有告诉她要去哪里的情况下。我惊讶于自己取得的成功：因为把这样一个独特的孩子独自交给自己漂泊了半辈子的前夫——一个不负责任的书呆子爸爸，需要很大的勇气。但当我想到她疲惫的神情、增多的银发、以及看到Zoe在我怀里哭的无奈眼神，便为她的宽容退让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毕竟，她太需要休息了，而我也太需要休息了——一种完全不同的休息。
3天以后，我和Zoe坐上了从上海飞往台北的飞机。Zoe背着一只雪白色的背包，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任凭云朵之上得明媚阳光照在脸庞上。着陆后飞机还在滑行时，机舱里即活跃起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乘客中的很多也像我们一样，是首次踏上宝岛的土地、首次在台湾过春节、首次与几十年素未谋面的亲朋相聚。而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寻找余倩。也许在我潜意识里，更多的是随大流——随着宝岛回归祖国，去转一转、看一看。
我们的第一站是日月潭，就是我在梦里到过的地方，然而却与梦里完全不同。这里被群山环绕，湖岸曲折，湖面平静。我带着Zoe开着在台北机场租的车子，沿湖边的公路绕行，不时地在一些风景优美的岸边停下来，观赏几分钟后再上车。夕阳渐渐地挂在山腰了，随着盘山路的转折，在树梢中忽隐忽现。在一处山丘的制高点，我把车泊在观景台旁边的石子路上，拉紧了手刹。1月的台湾，气温并不很低，反而有点像秋天。我和Zoe并排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吹着傍晚的微风，眺望着曲折多姿的湖面，被残阳照出如镜子一般的闪亮的魅影。
这几天在路上，Zoe一直很快乐：每天，我们都从早玩到晚，从元气满满玩到精疲力竭；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我们一边开车一边听赞美诗，一边爬山路一边聊天南海北——尽管她有时并不理解我们聊的是啥；我们一边抱怨着台湾的破旧，一边赞叹着市民的高素质；一边装模作样地模仿台湾腔，一边也寻觅着与大陆千丝万缕的亲密联系；而我也变成了一只快乐的小太阳，用自己从未想过能发光发热的心灵，燃烧着、温暖着旁边这个天使。
而此时此刻，我沉寂了片刻，双手交叉在胸前，对着空旷的湖面喃喃道：“余倩，你看呐，我带着女儿来了。就像你所期盼的那样，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在日月潭散散步了……你在哪里呢？你在哪里呢？……”
没有声音回答，只有耳边逐渐增大的风声。Zoe好奇地看着我，摸不清头脑，但她满脸的微笑表明，她并不反对老爸在这块大石头上发发神经。
远处的盘山路上偶尔闪过一盏盏车灯——那是晚归的游客已经陆续下山了。而我听见一旁Zoe的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地抱怨了。于是我在旁边的山崖上为她摘了最后两朵山芙蓉，放在已经充满花香的后备箱的花堆里，打燃了发动机。轮胎碾过石子路的声音在黑夜里很清晰，我们驶向了山下。在湖面上依然有星星点点的游船所发出的忽明忽暗的光，车机里在放着《we three kings》的钢琴曲，我驾驶着这辆马自达6穿梭于每一处弯心，后轮划过排水渠的边缘。Zoe坐在副驾驶，睡意阑珊，望着窗外越来越厚的乌云，突然她问：“要下雪了吗？”
我摸了摸下巴上乱糟糟的胡茬：“台湾应该很少下雪吧！何况现在的温度，并不是很低。”
“什么时候才会下雪？”Zoe认真地问。
“要有足够低的温度，还要有足够高的湿度。”我笑着回答。
“爸爸，我喜欢下雪。下雪很好玩，还很美。”Zoe神情认真地看着我说。
“爸爸也很喜欢下雪啊……特别是，爸爸曾经在一个地方呆过很长时间，那里一直都是冰天雪地的，积雪可以覆盖好几个月呢。”
“爸爸你同意带我去那里吗？”Zoe天真地问。
“那里叫俄罗斯，西伯利亚，爸爸曾经在那里研究过飞机。也许有一天我们有机会重新去那儿。”
Zoe开心地微笑着，也许怀着一个银装素裹的梦境，倒在座椅的怀抱里睡着了。等我们的车下到山脚下时，窗外果然开始飘起了盐粒状的小雪花，车机的音乐也变成了《Amazing Grace奇异恩典》。我瞥了一眼女儿被空调暖风吹红的脸颊，轻声地对她说：“Zoe，我们去镇上吃涮羊肉。”
很幸运，找到了一家老北京风味的铜锅涮肉——带个大烟囱那种，韭菜花、芝麻酱、豆腐乳一应俱全。Zoe以前从来不吃这种，以致我们在外吃火锅时，必给她点一些炸酥肉、炸红薯丸、炒饭、烩面之类的来充饥。但不知今天是不是饿坏了，她大口嚼着裹着芝麻酱的涮羊肉。突然想起她在6岁之前的场景：用小手一边揉搓着一根面条，一边不情愿地用筷子夹着面条的末端往嘴里填，旁边是大人焦急和各显神通的归劝。她当时很瘦，家里的所有人都为她的营养状况而担忧，担心养不活。而今，她已经长成一个甜美可爱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