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晴空万里无云，星星在高远的天空上眨着眼睛，仿佛盯着地上发生的一切，摆出一种平静地见证历史的姿态。我站在高高的山岗上，微寒的风吹着我刚刚被室内的暖气烤得泛红的脸，一切都那么寂静安然，所有的生命都睡着了。这次任务我本没有什么工作，可最近我总是陷入到无穷无尽的幻想中睡不着，医生建议我与其用胡思乱想让自己陷入焦虑的泥淖，不如面对真实的情况。于是任务总指挥同意我做为旁观者参与到任务组。
我看到山腰上的测控中心灯火通明，而在不远处的岗哨，背着枪的人影若隐若现。就走到这里吧，再走远就要被拦下来查通行证了。而在这关键的一夜，也许有通行证也保不准能到处乱跑。当我望着山谷中的停机坪发呆时，一股烟味袭来，原来是吴昕。他从我身后的小路慢慢踱步过来，手里夹着一支香烟。在我印象中，他以前不抽烟，至少在俄罗斯的时候是这样。但现在，他的人设似乎从一个孤僻清高的青年极客，变成了一个世俗油腻、左右逢源的中年领导。
他站在我旁边抖了一会儿，说“回去吧，外面冷。”
我没理会他，继续望着远方的停机坪，突然说，能给我一支烟吗？他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抽了一根给我，并将它点燃。我将这支不熟悉的燃烧物含在双唇之间，轻轻地吸了一口，问他：“你还记得在通古斯的时候，我们去‘矿场’冒险的经历吗？”
“当然记得。”
“你觉得，当时是什么东西驱使我们冒着被射杀的风险，去那里一探究竟？”
“应该是好奇心吧，一种真正的科研人员、工程师、学者所特有的执拗属性。”吴昕想了想说道。
“我在想，人这一生，在不同的阶段，到底都是什么力量和动机在驱使我们迈步向前。我跟你讨论这个，是觉得你这几年人也变化很大。”
我看见他嘴边的火星，在夜里阵风的吹拂下忽明忽暗。
“我正想说你呢，毕竟你在美国又呆了10来年，按说对人生的体悟应该比我更深刻。”他没看我，继续面对机场的方向抽烟，“我没什么故事，环境塑造人而已。你如果感兴趣，我可以讲讲。”
我停顿了一会儿，表示让他讲下去。
“我一直对反物质残骸以及如何制造出悬浮机体痴迷，这种痴迷来自于好奇心天性，它让我怂恿你一起去‘矿场’探险，险些丧了命。而这种痴迷也逐渐转化成了对一个人的膜拜、崇拜，甚至爱慕。这个人就是余倩——你以前的暗恋情人。因为在整个通古斯基地，谁都知道她是反物质提取、提炼和转化的核心人物。我多想跟她请教很多反物质方面的疑问，一方面是好奇心驱使，另一方面乃是炽烈的情感驱使。但我发现你和她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而她似乎更青睐于你。于是我将这种感情死死地压在心底，不表露出分毫。但当她被诬告入狱，而你却逃之夭夭之后，我彻底爆发了。对一个懦夫的愤怒和对一个梦中情人的感情冲动，驱使我做了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我试图帮助余倩越狱，袭击了狱警，从高墙上掉了下来摔断了肋骨，被打碎了膝盖骨。我在基地的医院里躺了几个月，然后接受审判。最后他们决定将我驱逐出境，回到中国的监狱服刑。在里面我学会了收敛锋芒，隐藏自己，埋没真理，向现实低头，向世俗妥协。呆了8年以后我出来了，但还是想搞悬浮飞行器，于是找到之前研究院的老领导。幸运的是，他力排众议让我回到了这个机密的项目组。”
我听着他简洁平静的叙述，在山顶微凉的风中冒起了鸡皮疙瘩。
“在那以后我结了两次婚，离了两次婚，有了3个孩子。但总体来说，我对这个世界失望了，在我的内心深处真正追求的，除了动力系统，就是动力系统，什么爱情、友情、理想、勇敢全都成了屁；在这个世界上，说得通俗一点，金钱才是你该用余生所追求的，女人才是你应该抓紧时间享受的稳稳的幸福。”他依旧吐着烟圈，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不早了！”他看了看手环，“4点就起飞了，我们回监控室吧。”
这时我才意识到，再过3个小时，黎明就要过去，太阳就要升起，依靠夜幕的隐藏将不复存在，彼时天上所有军事卫星的光学观测系统都将重新睁开眼睛。而选择4点，也恰好是对面的夜幕降临之时——届时，这架飞快的人造物将跑赢太阳在地球上投射的晨昏线，向黑暗的一面飞速奔袭，执行完一项史无前例的行动之后，如果他们还活着，将迎着来自东方的曙光返回。
回到监控室，是一片紧张忙碌的景象。但说起忙碌，似乎也只是刻意为之：起飞、巡航、突防、攻击、返回，这一套任何作战飞机都熟悉的流程，也适用于本次跨洲际飞行任务。只是因为本次任务过于重要，各个专业系统的现场指挥人员依旧在一遍又一遍地检查地面准备情况和各监测设备参数——离起飞只有一个小时倒计时了，但大厅里还是显得乱糟糟的，有些人在激烈地协调问题，有些人在开玩笑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也有一些人眉头紧锁地面对着屏幕。我猜想，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