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试验场还未铺装的路面上颠簸着。这个试验场很大，几乎是一个被群山环绕的山谷，通向上次的靶标位置的路还处在相当原始的状态。车上载着盖革计数器、辐射防护服、旋翼无人机、红外摄像机、标本采集箱和罐子，以及一些必要的工具。同车的除了昨天约好的4人，还有一位生物学家、一位化学家，和一个专职司机。
车上的气氛显得很沉默，大家不知是为即将看到的景象而担心，还是为昨天的不愉快而耿耿于怀。陈先民看起来情绪还好，毕竟我们这个临时组成的团队需要他的领导。我望着路边已经枯干的杂草出神，而余倩坐在我身边，眼睛透过风挡看着前路，一副期待的神情。我觉得与其这样沉默下去，不如拿一个问题来讨论，于是发问：“陈总，您昨天解释的湮灭反应与飞行器驱动原理有什么关联呢？”
“实际上并没有直接关联。湮灭反应包含着反物质武器的基本原理，而飞行器驱动显然不能靠湮灭能这种瞬间的狂躁能量。目前我们原型机的驱动是利用正反物质之间的万有斥力。这种斥力在微观上虽然比不上电磁力、强相互作用力等，但在宏观上比正物质之间的万有引力要强得多，这是十几年前你们在俄罗斯就了解的。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正反物质接触产生的湮灭和未接触时的万有斥力，其中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时空扭曲。”
这几天我目睹和听闻的新概念已经让我的思维超载；而这个吓人的结论直接让我怀疑自己的耳朵。
陈先民看了看吴昕，示意下面是他的专业范畴。于是吴昕继续讲到：“在几年前的悬浮无人机的试飞中，我们搭载了原子钟，发现了明显的相对论效应：飞机上的时间变慢了。显然这并不是由于飞机的速度接近光速——虽然它很快，但相对于光速就像一只蜗牛相对于一只猎豹。后来通过分析、研究、讨论，和不断地试验，学者和专家们认为，是由于正反物质之间的万有斥力，会扭曲它们之间的空间和时间。类似于大质量物体对周围正物质的万有引力就像形成一个漏斗状的空间扭曲一样，反物质更加强大的万有斥力会形成一个山峰状的空间扭曲，使得周围的一切正物质都远离自己。这也就是反物质飞行器悬浮驱动的原理。”
“通过空间翘曲理论，我们重新建立和修正了理论力学模型，并通过电控系统掌握反物质在空间的势能场，从而改变空间翘曲的幅值、波长、相位等等，更准确地掌控飞行器的平衡。有了空间翘曲理论模型，飞行器就好像在人工制造的波浪上前进一样平稳。”在滔滔不绝地解释时流露出强大自信的吴昕，与我印象中那个长头发、少言寡语的愤世青年，几乎是换了一个人。
此时，余倩和我的动作极其相似：双手托着下巴，瞪大眼睛望着远处的山峦，陷入了始料未及的不可思议。从侧面看，她的睫毛很长，嘴唇涂着淡淡的口红，浅咖色的高领毛衣衬托出她细细的脖颈。这让我想起了在西伯利亚试验场的山头上、在落日的余晖中，第一次看到Zoe机体飞起的姿态时，我们因为见证真理的荣耀而热情相拥的场面。可惜，在这个狭小的车厢内，我们不能相拥，只能用共同投向远处的目光，表明我们不仅是亲密的爱人，更是心灵同频共振的同志。
半个小时后，似乎没有路了，陈先民决定我们步行前往爆炸中心区域。司机把防护服一件一件递给我们，每人各负责拿一项设备或者工具。我疑惑地问：“会有残留辐射吗？”
“是的，实际上在湮灭反应的外围，由于原子核开始被破坏，会有类似于裂变反应的核爆炸。只不过我们这里并没有重核子，裂变产生的能量和残留辐射都不会很多。但你知道的，这里的地质环境比较复杂，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穿上吧。”陈先民在想解释的时候，依然能按照非常清晰的逻辑和言简意赅的表述，让你迅速明白是怎么回事。
陈先民拿着盖革计数器走在纵队最前；我、余倩、吴昕在中间；化学家陆明和生物学家邱虹博则忙着收集样本，因此拉在最后。这条小山路的一切显得都很正常——在微风下摇曳的小草；停在已被吹散的蒲公英的花蕾上的蜻蜓；映射着午后太阳的小水洼……为了避免拉开过长距离，我们走的并不快，并且时常停下来等等后面的人。当逐渐到达山腰，也就是整个高度的2/3时，所有人都看到了爆炸影响区的景象：那是山的另外一个侧面，由于直接面对爆心，因此抵抗了热气流形成的冲击波。整个山脉的侧面所有的灌木植被都被烧成了一层薄薄的焦炭状，低矮地贴敷在山体上；而高大乔木则像是一根根光秃秃的毛发向同一方向倒伏。也许任何心理和感情正常的人看到这景象都会不寒而栗，并体会到深深的悲伤。但这比起之后我们体验到的奇异现象而言，只能用“震撼有余而诡异不足”来形容。
又走了一会儿，余倩停下来，看着地面思考。当我经过她身旁时，她突然开口问我：“你觉得这路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我摇了摇头，并环顾四周，不知道她说的不正常的线索在哪里。她依然低头盯着路面说，“这条路上都是厚厚的干燥的尘土，还有大约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