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山在文人墨客的笔下雄浑巍峨,冷峻圣洁,此时与傅月白却是一脚踏入的鬼门关。
此前他未见过此山,便是从书中的描述再加上自己的想象画过,还为它提过赞美之词,早知有一日自己要折在这里,当初就不该附庸风雅。
傅月白想到这不禁摇头轻笑,天气寒冷脸都被冻僵了连笑都不怎么利索了。
停了几日的大雪复又下了起来,风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来越大,天地间仿佛织了层帷幕,狂风悲戚呼啸,像是在为他临终送行,天暗淡,知人去。
傅月白将身上的轻裘紧了又紧,为了行动方便,他身上穿的并不多,唯一可以御寒的轻裘也被雪水打湿,沉甸甸的压在身上。
一年前的相遇,好似从那时候起,一切就都变了,那人仿佛是自己缠绵一生的劫数,清润疏朗,眉眼微弯星辰莹光便都落入其间,虽知他是戏耍欺哄,情愫暗生与五内,情难自控。
在苍穹山的第二十三日,四周白茫茫,他与云雾并肩站在雪山上,与黄昏中遥看西天霞幔,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忽见不远处悬崖峭壁上雪间有草,婷婷可爱。
耻与众草之为伍,何婷婷而独芳。
傅月白一时怔住,眼角泛起淡淡绯红,
傅月白顾不得其他,如濒死之人得了生的希冀,胸口几度起伏,寒彻的眸子此时火苗曳曳,疾步奔去,就在将要触碰到时,脚下雪崩,他便与冰雪一齐滚下,一条腿摔在岩锋上,鲜血汩汩流出,便觉一阵骨裂的痛楚。
“呃......”傅月白痛哼一声,背脊轻颤,脸色顷刻煞白,他屏息咬牙双手按在断骨处额上疼出一层冷汗。
虽不伤及性命却是给如今这副病体沉疴雪上加霜,傅月白试着站起来,右腿却是怎么也无法使力,每挪一步都是锥心的疼,好在滚落的不远,抬头那颗寒夜昙依旧在峭壁上稳扎。
他心中思量离一年中最冷的那一天也不过数日,当真是天怜于他将自己弄得如此不堪,一丝苦笑挂在嘴角,如今这支废腿当真碍事,若不是担心流血不止,他定要将它砍了,省的被拖累。
噬心蛊亦毒亦蛊,既是蛊便是不能用寻常的法子,所有自然开放的寒夜昙对楼玉珩无甚效果,此花开放便是要他心头血浇灌方能成。
傅月白在身上摸索半天,方想起随身携带的匕首或许是在自己刚刚摔落下去时掉离出去,没了匕首如何取心头血,眼睛往四周寻了一遍,忽生想法,冰块锋如刀刃可以取之一用。
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滴在寒夜昙上,花虽未开却是泛着莹润光泽,每流出一滴血傅月白的脸色就又苍白一分,如此怎能熬过接下来的两日,他无力坐在花旁,寂静出神,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将楼玉珩想了一遭,如乱花迷了眼,眼中心里便都是他了。
抿唇浅笑,这般情缘何有错,无错,纵是身死亦何哀。
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苞堆雪,静夜沉沉,浮光蔼蔼,如此天资灵秀,义气高洁之人如这寒夜昙一般不与群芳同列。
傅月白在极寒中苦熬了两日,一日三次放血浇灌,眼看着根茎变得粗壮拔高,他因着失血过多面颊成死灰的苍白,今夜便能开花,如此那人便可得救也不枉他将自己折腾成如今这番落魄模样。
傅月白目光虚散,寒侵血脉肺腑,身上辨不明是冷是热,唯有心里的那把执拗之火支撑这副破败不堪的身体。
待到花开了他还要将它送回上都,早知如此该带一信得过的人在山下接应才是,想到这不禁懊恼自拍脑门,重重一叹,还是自己太过逞强了些。
午夜时分萧风劲舞,星河轮转,沉甸甸的花苞压枝欲断,傅月白一手扯过轻裘护住寒夜昙,防止它在开花的那一瞬被风吹折,苦守了几日就是为了这一刻,容不得丝毫差池的。
如此稚嫩一棵不畏严寒,还非得开在悬崖陡壁之上,蓬蓬勃勃的生长,娉婷仙韵不染一丝尘埃。
傅月白盯着花看,如是想来,鼻尖突然闻到一股冷香,如今的他五感朦胧失真,这香味确实独特,仿佛能将一切死寂唤醒,昙花十二瓣,瓣瓣莹润,一开即敛,傅月白瞅准了时机毫不犹豫素手掐茎,直到这一刻他方才放下心来。
大喜过望竟生出几分力气来,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右腿已经完全没了知觉,身上的轻裘也是斑驳血迹,别说回上都就连走出苍穹山都是妄想。
傅月白将花放在里衣的口袋里,虽是苦熬了一个月,总算没白来,他嘴角噙着丁点笑意,欣喜中夹着几分苦涩。
幽香沉浮,傅月白恍惚醒来,盯着檀香木雕花床顶出神。
层叠的厚重帘幔被掀开,光亮透进,“可算是醒了?”叶希则替他掖了被子,含笑开口道。
傅月白有些愣神,神思还未完全回笼,“我......”他声音嘶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叶希则端来一杯温水,扶着他喝了几口,“惊讶自己还活着吧,若不是我来得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