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读书,离不开文品三这个人。文品三,外号老三国。他识文断字,会说书会讲故事。他读过四书五经、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聊斋志异等古书。他有一副好记性,东邻西舍南二北屯的人他都认识,这也与当年他每年正月轮番到各屯说书有关。老三国还有一个爱好,就是保媒!因此也获得了人间月老的美称。由于他认识的人多,谁家的闺女小子多大了,长相如何有啥爱好,他都了如指掌。他很会看人量女配夫。经他介绍的夫妻,年轻的有,年中的也有;门当户对的有,门不当户不对的也有。他常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座婚。他说,成人之美是人生的一大善事,积德积寿哇!他是旧文人。不爱劳动。生产队只好把技术含量不高动用力气不大的活分配给他,让他尽力而为,自食其力。比如,种地时踩格子,铲地时跟着妇女铲谷子。
婆婆丁开花了,金灿灿的。那边就是生产队社员种地。大孩子赖国安赶套,这在生产队劳动的所有角色中算是轻巧活,抱个鞭子“吁喔”两声,竟然挣最高分12个工分。和点种的扶犁的挣一般多。原因是,赶套也是一项技术活。那马你没有一定的经验、多年的实践你还真叫不动它!拨棱甩甲东一拐西一蹭,垄也弯七撂八。马听不懂人的话,人叫不动马的桩。相反,放在那些老板子手里,就是另一种局面,那马缕顺条扬,指哪儿打哪儿。
“大西驴,地卖了,你小子光杆子入社,又捡了个大便宜!”
大西驴笑着说,“文三哥,穷人穷命,歪打正着。赶上了,这便宜你不要都不行!”
“你小子别得着便宜卖着乖!小心遭报应!”
大西驴笑得比刚才更厉害了,“三哥,你说这入社是我自个专心摸眼往里钻吗?”
三国一本正经,“这入社,走集体化道路是大势所趋,任何人也阻挡不了。说到底,集体化还是将就穷人。墙外老太太,一个寡妇妈领着两个傻儿子,地咋种?谁会跟他家查伙?二棉裤,炕上躺个病老婆,长年累月搁人伺候;你大西驴无病无灾,棒得像头驴似的,有一把用不完的力气!可你馋!管不住自己的嘴,把三亩地硬是吃没了!老歪歪,一辈子无儿无女,混吃等死............”
“三哥,你说这个不对!别喜鹊落在猪身上,看见人家黑看不见自己黑。你家倒是有地有房,而且还不少。七八十垧的土地,四五间房子的大院套,还不是让你败霍个流光?要不是共产党你的大烟瘾能忌得了?八成早都变成粪了!”
三国笑道,“大西驴,你小子说话更狠实!”接着便一本正经说道:“你说那是不假,要不是共产党,我的大烟瘾是戒不了。老婆孩子还不得卖光了。黄银亿就是我的前车之鉴。”
“三哥,你做的也不都是错。若不是当年抽大烟把地败霍得只剩半垧,你也早被划成大地主了!”
三国哀叹道:“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咱俩都捡了大便宜,我捡了土改的便宜,你捡了合作化的便宜。”
穷养猪富读书,这是民间的流传很久的一句话。穷苦的农民都是一直沿着这条路走的。他们把它看成是自己的遵循,老天给自己指引的一条路线。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则是千百年来文人们追捧读书做官的座右铭。引导着无数寒门子弟争相追逐趋之若鹜。不知是正确的引导还是曲意的误导?不过,穷苦百姓并不认可。念书有啥用?一旦当不上官,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高不成低不就,啥也不是!白天生的奶奶就是持这种观点。然而,他父亲却铁了心,白家一定要出个念大书的。
“文三哥,求你给孩子起个名。他今年到上学年龄了,下半年开学要报名了。”
老三国文品三捋了一把山羊胡,煞有介事地说:“天明——天亮生的,就叫白天明吧!”
白天明穿着母亲用大人穿过的衣服毁成的大布衫扭扭搭搭地上了学校。老师是个小个子。男性,小脸,尖下颏。穿着一件深蓝色干部服。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白天明。”
“你数一百个数吧!”
“一、二、三、四、五............”中间还大喘了一口气。
“嗯。数的流利。”
老师的考试似乎到此结束。白天明余兴未尽,生怕老师停止迫不及待地说,“老师——我——我——我还有”,没等老师批准,就开始说话了。
“人有三个一,一个头,一张嘴,一个鼻子;人有五个二,二只手、两条腿、两只眼睛、两个耳朵、两个鼻子眼儿;人身上还有四个五,每只手各有五个手指,每只脚也有五个脚趾。”这还没完,“大拇哥,二母娘,中指,太阳,小妞妞。”
李秉初走过来,瞅着小天明。
“你叫什么名字?”
“白天明。”
“几岁了?”
“8岁。”
李秉初转过头,眯缝着眼睛,“小孩儿不大,说话侃快利落,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