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的孩子,宝玉是唯一一个与国公爷像的,看到他,就仿佛看到肆意潇洒的国公爷还在世,自己还有依靠、还有将来。
他连这点畅想都不能留给自己吗?
宝玉的身子难道不比他的才名和前途重要吗?
“那林家哥儿和甄家哥儿,都是从小身子健康,得名师指点的,在国子监出挑也是正常的,他们有疼爱他们的爹娘,身体和心理都是好的,可宝玉呢?你这个老子除了训他、骂他、罚他,何曾对他好声好气说过一句话?”
贾母泪眼婆娑指着贾政,“可怜我的宝玉,一看到你就跟老鼠见了猫儿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每被你收拾一次,就要病上好几天,你不好好反思自己教子方式,一味说他不上进、不懂事,你又何曾上进、懂事?”
你若上进,便不只是个五品的官儿;
你若懂事,便不会总来折腾我的宝玉、戳我的心管子!
贾政被贾母堵得心口疼,他自知能力有限,已经在尽力结交清流名士,这才堪堪保住府上的荣光啊。
又因为懂事孝顺,才不顾王氏的苦求,也要把宝玉留在母亲身边,可现在这个孩子已经不管教不行了,怎么母亲还不明白呢?
林怀言得国子监夫子评语:稳重、踏实、善良而又略有锋芒,以后定是国之栋梁;
而甄宝玉被太上皇评为:人中龙凤、胸有大志;
他的夫子也说他文章有独到的见解,假以时日,必定能成大器。他又参加了几场宴会,如今才名已经传遍京城了。
只有自己家的宝玉,还是个在后宅女眷中厮混的无知小儿。
贾政也是才知道,这个兔崽子,已经跟身边的丫鬟有了首尾了。小小年纪不思进取,却于男女之情早早开窍,于将来有何益?
贾母还在斥责,“……你现有的一切,也都是府里给你铺的路,若靠你自己,指不定还不如我的宝玉呢!你自己不行,便逼着他上进,完全不顾他的死活。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许你逼死我的宝玉,否则,我一头碰死在你面前。”
“我可怜的宝玉啊,”贾母抱着贾宝玉嚎啕大哭,“国公爷,是我对不起你,没有教育好儿子,还差点弄死了孙子,我怎么不陪你去了呢?留在这里徒留人厌恶……”
贾政看着哭得声嘶力竭的老太太,心中长长叹了口气,“母亲不要忧心,儿子不逼他就是了,让他再养几年身子吧。”
说句大不敬的话,人总是要去的,老太太最近神思倦怠不少,或许——
只要宝玉的学习不停下,以后便有机会。
贾母的哭声戛然而止,“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贾政点头,“只是还请母亲规束好他的言行,莫要给府里丢脸,宫里娘娘最近正得圣宠,府里的下人们也要好生管教才是。”
“你只管外面的事,宝玉和府里的事,有我和太太们,不用你操心,你少吓唬我的宝玉,我就谢天谢地了。”贾母没好气道。
贾政见话不投机,只能退去,到了门口,看到季晴文和林黛玉都站在外面,对她二人道,“上次国子监休假,怎么没见你们哥哥回来?”
季晴文道,“舅公身子有些不舒服,哥哥去看望了。”
“那现在如何了?”贾政问。
季晴文点头,“我与林妹妹昨日才去看过,已经大好了,不过还在忧心江南的事,夜里有些睡不着,其他没有问题。”
“府上可派人去看望过?”贾政又问。
这是林家的亲戚,也就是贾府的亲戚,他们父子二人,一个得太上皇器重,一个得皇上器重,若是两家关系近了,对于娘娘也是好事。
季晴文微愣,她没注意。
林黛玉轻声道,“府上最近事务繁忙,舅公又只是微恙,不用特意去看望的。倒是琏二哥哥在外面忙活,也曾几次帮李家,舅公和表叔还说,有时间要上门来道谢呢。只是差事繁忙,一时没有时间,想来等闲下来,会给舅舅下帖子的。”
为着赈灾,户部是真的忙翻了天,贾政也听说他们经常要忙到半夜,是以相信了林黛玉的说辞,关心了她们姐妹几句就走了。
他眉头紧锁,背影颇为孤寂。
母子二人的对话,姐妹二人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季晴文轻叹,“二舅舅心肠好却也心肠软,又不通俗务。若是他强硬把宝玉挪出去,找严厉的夫子教导,以后说不定也能成才,现在妥协,以后再要管教就难了。”
林黛玉点头,“二哥哥身子弱,外祖母是舍不得他吃苦的。”
一个家族,后继无人,眼下再荣宠奢华,也是难有未来的。因为一旦断层,站不上那顶尖的权势圈,人际关系就淡了,两代之后,就更难追了。
这也是贾政头疼的问题。
他与兄长是不行了,贾琏更不行,宝玉现在不能挑起这个担子,等到贾兰又要再往后十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