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夜里,娘半夜小心翼翼地将我叫醒,示意我别出声音,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告诉我里边有她给我做好的衣裳,绣鞋。
又拿出一个妆匣,上边是些珠宝首饰,其中几支珠钗她平日都不舍得拿出来多看几眼,打开隔层下边有一枚玉戒,和几张银票,一些碎银。
“阿语,这盒子里头是你的嫁妆,钱财要收好,分散些放,这花楼里虽然腌臜,但外面只会更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娘有机会一定会去看你。一定要听楼叔叔的话,知道了吗?”
“娘,求求您了,我能不能不走,我想在您身边。”我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到了分别时刻,却只想留在她身边,于是握紧娘的衣角,苦苦恳求着。
“听话,你不能和娘一样在这楼里过一辈子,撒手。”娘第一次用命令的口气和我说话,即便眼眶含泪。
她紧紧抱着我,快速往后门走去,一路上任我如何挣扎,也一刻不放松,捂住我得嘴巴,不让我哭喊出声。
打开门缝,楼叔正在门外等候,我娘把我塞进楼叔怀里,便头也不回的关门走了。
这一别,没想便是最后一面。
我是被楼叔抱回去的,一路上,我的泪像开闸的洪水,停不下来,他又不敢让我出声 ,一直捂着我的嘴,又开解我。
“阿语,你娘是世上最好的娘亲,她不想你在花楼长大,成为以色侍人的捞金工具,这么多年,她护你到六岁已经精疲力尽了,你越长越大,她每日提心吊胆,生怕哪一日你就要上台,被人评头论足,像市井的猪肉一般,让人讨价还价,别再哭了,让她的心也轻松几日,我会替你娘照顾好你,让你们有机会再见的。”
我从挣扎大哭渐渐平复下来,我只清楚听见我和娘会再见的。
晚上楼叔带我在朋友家借宿了一晚。
翌日清晨,楼叔才带着我回了朴府。角门一开,便有个门房探出身子,看是楼叔,笑着说,“楼管事,这便是您闺女吗?真是水灵俊俏的丫头呢。”
“嗯,小丫头叫千语,有些认生,我先带她安顿下去,你且去忙吧。”
说罢,楼叔便带我往后院走去,朴府很大,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中间是穿堂,后边又有游廊,庭院,感觉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一阵子。
路上楼叔跟我讲了讲朴府的人和事,他提前几日,已经和主家求了恩典,说要接我过来一起生活,“千语,我早年丧妻,便再未成婚,膝下无子,正好老家哥哥又生了个闺女,便将你过继给我,为我养老送终。你从今以后便是我的孩子,知晓了吗?”
“晓得了,楼叔。”这偌大的府里,没有娘亲,没有花楼里姑姑们的欢声笑语,院子里随风飘落的梨花,似乎都像我一样孤独的摇摇欲坠。
日子过的恍惚,梨花败了又开,我日日夜夜期盼和娘相见,却在炎夏将至的时候,知道了让我冷的刺骨的消息。
往常府里没事,楼叔会在黄昏时候去花楼里看看娘,一开始他常拿回些小玩意儿,或是娘亲手做的衣服、绢花,渐渐地娘做的东西便少了,再后来就都是街上买回来的玩意儿了。
虽然他从不说,但我知道娘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
明明正是春意浓,透寒的碎雨却下个没完,娘本就病弱还染了风寒。
屋外淅沥沥的雨声和屋里我的呼吸声交汇,我感觉空气变得稀薄,喘不上气,只想等楼叔推开门告诉我今日娘给我带了些什么。
我一直盯着门口,直到残阳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屋里点上了昏黄的灯火,烧了很久,他才回来。
他身上带着湿气,还有浓浓的潮湿的泥土味。
他轻轻搂着我,“阿语,你娘说希望你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长大,还有她说对不住你。”
我只感觉心里无边的空虚,身体里像有什么被抽走了,毫无力气,眼泪无声的滴落,一点点连成线,止也止不住。
“阿语,你还有我,以后我就是你爹,我们要让你娘放心,好好活下去。”
料峭春寒的夜晚,我没了娘,但有了爹。
便宜老爹真的把我当做亲闺女养,他虽然很忙,但总会抽空会教我识文断字,礼仪规矩,休假也会带我放纸鸢,捉河虾。。。
后来,我稍大一些,他便安排我到了小姐身边,做侍女,小姐性格温和,又因为和我同岁,十分谈得来,我俩私下好得不分尊卑,有什么好吃好玩,她都会给我留一份,夜里常常谈心聊天,同塌而眠。
吹不起褶皱的平静日子,被突如其来的石子打破,划下波粼。
朴知县祖籍扬州,突然收到家信,信中提起扬州发了水患,难民正往清州方向逃,朴知县知道以清州的储备绝抗不过难民进城,饿红了眼的难民,会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留。
他衡量再三,还是觉得走为上计,趁着消息还没散开,提前跟知州报备只说他要回京,随夫人回娘家看看病重的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