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遂抬手去捂住疤痕,微微侧了身,正对着纪昭亭道:“别看,这不好看。”
“这个,你拿着,早晚各涂一次,好得快些,也不会留疤。”纪昭亭从怀中摸出来两个小巧的青绿花鸟纹瓷盒,递到裴旻手里。
那是纪淳华从陕南带回来的上好祛痕胶,疗效极佳,拿了好些给纪昭亭。
低头瞧了瞧手里的瓷盒,又抬眼瞧了瞧纪昭亭,裴旻有些受宠若惊,他心里刚升起一点旖旎的胡思乱想,马上又被自己的理智给打断了。
纪昭亭分明是得知了那日露台上太子殿下和他相见之事,也明白了那枚石子是他的手笔。
这分明是在向他表达感谢。
不知为何,想通之后,裴旻反而觉得有些莫名的失落——他说不准是何缘由,只是觉得自己在见到纪昭亭的那瞬间,心中竟抱有异样的期待,转眼即逝了。
裴旻声音干涩地开口道:“若你只想要表达谢意,就不必了……那都是我的职责所在。”
“我懂我懂。”纪昭亭冲他弯眸笑了笑。
官场之事不能说得太明白,她还是知道的,大家心里清楚就行了,主打的就是一个默契感。
纪昭亭想起来什么,又道:“裴副特进,希望你再帮我个忙。”
裴旻抿着唇,问她:“何事?”
纪昭亭鼓起半边腮帮,模样看起来可爱极了,她似是格外不好意思,伸手挠了挠脸颊的软肉,一字一顿地道:“红云宴上,可不可以别找我论武啊?”
这个“忙”实在是出乎裴旻的意料,他微微愣神,想不清楚纪昭亭拒绝论武的原因。
“你怕什么?”裴旻冷不丁开口,“怕我接受不了再次输给你?怕我再次沦为你的手下败将后对你更怨恨?纪副使,我不希望你是同情我才说这话。”
他说着,下颌紧了紧,声音也愈发冷硬。
纪昭亭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她摆摆手道:“当然不是。”
裴旻眼神冷淡地追问:“那是因为什么?”
纪昭亭盯着他,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要说是因为怕现在的自己打不过你而惹了大笑话、让原主及将军府都变成阊都笑柄,你会信吗?你怕不是只会觉得我找了个新由头羞辱你。
无奈,纪昭亭只好瞎编了个理由道:“是因为……我舍不得和你打。”
“你、你说什么?”裴旻没想到纪昭亭会说出这种话,他眼睛睁得老大,差点咬了舌头,“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和你打啊。”纪昭亭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次,“我们俩现在也算关系缓和了吧?何必要再因论武而伤了和气。”
“不管是我受了伤,还是你因此受了伤,我都会难过。”她迈步逼近,水波盈盈的眼眸里盛满了诚挚与期待的神色,抬首看向裴旻,“裴副特进呢,你不会觉得难过吗?”
“我……”裴旻说不出话来。
两人间的距离近得呼吸可闻,他本想否认,可四目相对时,又莫名心虚,否定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窗外传来几声鸟雀的叫声,打破刹那的沉静。
“我会考虑的。”裴旻先移开了目光看向别处,偌大的铜镜里照出他和纪昭亭的身影。
纪昭亭也不逼迫,只要回答不是拒绝,她就很满意了。
她笑着道:“没事,你慢慢考虑!祛痕胶你记得擦,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啊!”
说完,便又翻窗爬上屋檐,偷摸离开了。
以纪昭亭现在的轻功,七阶以上的高手若不仔细感知的话,都很难发现她。
待她离开了,迎阳才重新进了房中,憋着笑八卦自家少爷道:“少爷,纪副使可真关心您。”
裴旻拧着眉乜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迎阳低下头,帮裴旻重新脱官服,他偷偷努了努嘴道:“属下可是有眼睛的,都看在眼中呢!”
裴旻冷哼道:“好,那你说,是谁告诉她我受伤之事的?”
关于受伤这事,裴旻给身边的下属们可是下了封口令,而且太子和二皇子那边肯定不会去宣扬。
这事连镇国公府的人都不知道,将军府的人怎么就知道了?
迎阳也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他连忙正色:“属下这就去查。”
而后就抱着换下的官服快步退了出去。
裴旻换了身衣裳,又抬眼看向半开的窗户。
良久,他叹了口气,像是在无声的对峙中认输了般,自言自语道:“我……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