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天禄阁中,魏杞泽盛怒吼声格外响亮,尾音落下后,还有几分余音回荡其间,撞得殿内宫灯轻轻一晃。
齐芙停步,想着魏杞泽最重帝王体面,此时能够如此不顾形象地发怒,想来是殿中只留了张怀恩随侍。
等殿内余音尽消后,齐芙把蟠龙环收进袖袋中,抬头看向正前方,只见明堂之上高悬着一块牌匾,上书“中正仁和”四个大字。
先帝亲题这四字,本意乃是为君者当中正仁爱,如今看来,却实在讽刺。
齐芙只看那牌匾一眼,就觉眼珠似被火烫,咬牙撇开了。可眼睛虽避开了,心里的怒与恨却难消。
不需拿眼去看,齐芙也能在心中清楚描绘出,那牌匾之下的御座是何模样,宽厚大椅上的柘黄玉垫绣着怎样神态的飞龙。
前世,自己的尊严与希望,曾在那御座之上一寸寸被消磨。
齐芙记得,雳元五年的寒露夜,魏杞泽传自己来天禄阁侍奉,却莫名对自己大发雷霆。空旷明堂中,他将自己压制在御座上,一件蔽体衣裙也不肯留。自己挣扎,他却更怒,用细长绳索将自己牢牢锁住,拿红漆描金的紫毫笔在自己身上一笔一划写字。
齐芙浑身颤抖,头一回,生出死的渴望。冰冷的绝望中,魏杞泽笔尖不停,仍在慢悠悠写着。齐芙呼吸停住,只觉他每落一笔,都似尖利小刀划在自己身上,一笔一划,将自己完整皮肉寸寸割开。
到最后,齐芙洁白胜雪的身体上墨痕遍布,密密似地府图腾般阴寒可憎。可仔细看去,却只是重复写着两个字:荣期。
荣期,这是魏杞泽的乳名。
天下臣民都要避讳的名,他却仔仔细细写在自己身上。像是给圈养的牲畜,打上独属主人的印记。
刻骨之痛犹在眼前,齐芙深吸口气,将情绪忍下去,循着方才魏杞泽声音方向,往西暖阁走去。
从勤政殿外走过,再往里走上几步,就是圣上书房—有容堂。齐芙听得清楚,方才魏杞泽的声音,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刚走了两步,就听见有开门声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脚步和尖利质问声。
“何人?竟敢擅闯天禄阁!”
齐芙停下,看着明亮走廊的深处,出现一个青衫人影。
是张怀恩。
“张领侍,”齐芙作笑,客客气气开口,“本宫有要事需面见陛下。”
瞧着张怀恩从宫灯阴影下走出来,看了一眼自己,脸上急色褪下,恢复如常镇静。
齐芙唇边笑意更深。
“原来是绮妃娘娘,”张怀恩稍稍躬身权当行礼,眼睛却是绕过齐芙看向门口,“守军在外,不知娘娘是如何进来的?”
齐芙仍笑着,左手伸进右手袖袋中,指尖摸着了蟠龙环,正要拿出来,就听有容堂里传出魏杞泽的声音。
“让她进来。”
齐芙指尖一动,重新将蟠龙环塞进袖袋深处,下巴一扬,从张怀恩的衣衫边缘擦过,径直走向有容堂。
张怀恩神色不改,转身跟了过去,立在门口候命。
有容堂分前后间,齐芙刚走进前间,还未开口请安,就听见魏杞泽冷冷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进来。”
齐芙站直,脸上换了一副温和神情,走到紫檀木包镶的曲尺壁子前,抬手掀起大红猩猩毡软帘,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魏杞泽正坐在金丝楠木的高矮榻上,手里握着一卷簿子在看,听着自己进来声音,仍是头也不抬,定定看着簿子。
高低榻前阶上摆着两本奏本,朱红蜀锦的封皮发皱,内页有些凌乱地敞开,一看便是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朱红蜀锦的奏本,乃亲王所用。
齐芙瞥了一眼,走上前福身请安:“参见陛下。”
魏杞泽不说话,齐芙就只能一直屈膝弯腰等着。今日出来未乘轿撵,满宫里走了一大圈,齐芙的脚本就累,这样站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整个身子都开始往右偏。
眼看就要站不住,齐芙正欲再度请安,却听头顶响起魏杞泽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齐芙抬头,见魏杞泽转身正对自己,将手中簿子扔到茶桌上,眼中尽是戾气:“你既出来了,那就给朕出个主意。派去你宫里的内卫,重重宫门守卫,还有守在天禄阁外的守军,到底杀哪个好?”
听着他语调轻松,论人生死如同宰杀鸡鸭般平常,齐芙的心越发生寒。
“陛下息怒,”齐芙取出袖筒中的蟠龙环,双手呈上,解了内卫和一众守军的危机,“齐芙能从延庆宫出来,能穿过宫门守卫进到天禄阁,都是因为手中持有陛下御物,他们不敢多言,只能放行。”
眼睛盯着白玉蟠龙环,魏杞泽下意识往腰间一摸,察觉玉带上确实少了东西,这才伸手从齐芙手心拿过玉环。等手握着玉环,指尖在上面轻轻划摸,触到熟悉的纹路和玉石温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