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朝堂上因着澧渊一事闹得不可开交,东海一事事关重大,澧渊此举无疑是对天京的奇耻大辱,澜聿亲入澧渊迎回祝天上神一事更是引得整个天界哗然一片。
自弑仙之征后,祝天上神再无音讯,众人皆以为上神隐世,或早已神殒,谁料归隐万年,却从澧渊再度降世,再加早前神祠异动,各种猜测众说纷纭,喧嚣尘上。
清心楼中,数位阁老为此事争得不可开交,纷纷进言,说法却不一。
林阁老手持象笏,须发全白,立于群臣之首,纵已年迈,却仍有周身一番气度。
“臣以为,澧渊屡屡进犯,忍耐再三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依臣之见,未必不可一战。”
神帝坐在上首,闻言略一颔首,他抬抬手,接过内侍呈上的茶水抿了口,忽而淡声道:“那不知澜聿爱卿对此作何看法?”
澜聿站在原地,听闻神帝问话,他踏前一步,神情淡薄,道:“澧渊屡次进犯,林阁老所言也是为长远所虑,若有一战,臣愿当阵前,以替陛下分忧。”
神帝见状淡笑,继而转向其他几位先前各持己见的朝臣,道:“其他爱卿可还有话要说?”
“这……”
开战自然是这帮老文臣不愿看到的局面,千年前打的那场仗虽称不上损失惨重,可天京当时内乱,不少党羽都死于乱刀之下,更何况澧渊蛰伏至今,若是双方谈判不成,必又是一场恶战。
澜聿的态度在此时就显得尤为关键。
他父亲捐躯沙场,留下幼子,现下神帝一力扶持澜聿上位,就须得要他手握实绩,功勋赫赫,更遑论如今一雪前耻的大好时机摆在眼前,没理由要忠臣之子做缩头乌龟的道理。
此言一出,满堂皆默。
谁也不想落得个贪生怕死的名声,澜聿年少尚且不惧生死,甘上战场冲锋陷阵,他们享了一辈子太平安宁,若再要阻挠,也只能成为众矢之的。
既成定局,多说无益。
散朝时,弘燃追上澜聿,有些话他不好当着人前说,自打澜聿回到天京后他就觉得不对劲,且不说其他,他这些日子风平浪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弘燃很清楚,澜聿不是薄情的人,在孤鹜山那些时日那些情谊也绝不是作假,他也曾亲眼见过澜聿同他之间如何情深义重,现在骤然舍弃,澜聿却这样的不冷不热的情态,弘燃越想越觉得心慌,他没有元清那么了解澜聿,可他也知道这件事对澜聿的打击有多大,绝不该是他现在所表露的风轻云淡。
直到方才朝议时,听澜聿说那番话,才犹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他也是那时才突然顿悟澜聿这段时日究竟与往日有何不同。
他好像放弃了什么。
无牵无挂之人,才有孤身向死的豁然。
每个人都有牵挂,那是心之所向,人性自私,也是因为有念想。
可是澜聿没有。
他把什么都放下了。
只一心想去把他该做成的事做成了,就能了无牵挂的放手离去。
澜聿知道弘燃想对他说什么,他挽唇,很淡地笑了一笑,沐在日光下,却让弘燃觉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弘燃,我总要有一件做成的事,无论是为我阿爹阿娘,还是为了其他。”
彼时弘燃还不懂,澜聿口中的其他是在指什么。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那是他的挚爱。
澜聿是在以这种方式,圆一个未成的心愿。
无惧生死,也无所谓生死。
当年澜城和漪筠许愿澜聿一生都平安喜乐,有人相伴,有人疼爱。
可是事已至此,再没什么好强求的了。
不妨以此身,雪旧仇,偿血债,便也算不枉此生了。
弘燃无力地脱开手,他强忍着眼眶的酸涩,哑声道:
“此去,要多加保重。”
“你也是。”
他目送着澜聿渐行渐远,又低头望向空无一物的掌心,胸腔猛然作痛。
幼年时他就与澜聿元清一同长大,他性子内向,在书院上学总是受欺负。
澜聿那时才刚来,是神帝亲自送来的,他冷冷的,见谁都不愿意说话,可他功课好,总是有人去同他说话,但他从来都不理会。
直到那一次,他又被威胁替那些人抄书,还被抢走了最爱吃的酥饼,散学时没忍住在位子上抹眼泪。
哭的差不多了,他抬头,发现学堂内已经空无一人,只剩澜聿在盯着他,皱着好看的眉,很不解的样子。
弘燃以为是他嫌吵,忙捂住了嘴,鼻涕眼泪糊了一嘴。
这时澜聿起身,走到他面前,递给了他一面帕子,在弘燃呆愣的目光下,很别扭地主动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别哭了,你擦擦吧。”
弘燃傻傻地望着他,接过他的帕子,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