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年岁稍小的宫女正在地上捡拾四处散落的瓷片,无人敢发声,只顾着战战兢兢地低头打扫,连头不敢抬起半分,只余一些微末声响,偌大宫室噤若寒蝉,针落可闻。
“少主,已经全部打理好了,可还有吩咐?”
半刻钟后,为首的大宫女才敢起身回话,仍旧没敢抬眼去看,宁懿正搅着银盅里的稠粥,低头漫不经心地吹着热气,口中嗯了一声。
得到准许,大宫女才敢在心里松下一口气,片刻都没胆子多留,领着其余宫婢,弓着身子恭恭敬敬退出了殿内,顺手掩上了门。
宁懿用瓷勺舀了勺粥,细细吹凉了,送到褚亦棠唇边,温沉道:“张嘴,把这个喝了。”
褚亦棠闭着双目,脸色雪白,面容隐匿在暗影里,额角疼的钻心,连带着胃里一阵一阵翻江倒海,连开口言语的力气都没,他只侧着脸,不闻不问,了无生气的模样。
眸色沉了沉,宁懿又将瓷勺往前递了递,抵着褚亦棠的唇角,口吻骤冷:
“我让你张开嘴。”
回应他的仍旧是褚亦棠的视若无睹。
他在用沉默反抗他的一切。
宁懿捏着勺柄的手用力了几分,连指甲都泛出青白色,他把瓷勺扔回碗里,发出一声脆响,粥溅出些许在手背上,瞬间就烫红了一小片,他好像察觉不到疼痛一样,手指怜爱地摩挲过褚亦棠干裂的嘴唇。
“哥,你别真的这样逼我。”
“不管怎么样,你都回不去了,你只能留在这,永远都留在这。”
“是吗?”
褚亦棠气音嘶哑,他抬起眼,看向窗外疏疏漏进的光线,浅色瞳眸宛若静止无波的湖泊,他没看宁懿,轻声道:
“从你把我劫到这里来,已经过去四个时辰了。”
他转过脸,唇角挽着淡淡的笑,那样漂亮的一张脸,如月般皎华,漂亮的挑不出一丁点差错,这样惊艳的皮囊下,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具借来的尸体,还足够维持多久呢,宁懿。”
“没有自己的身体,永远都要借别人的躯壳而活,该有多悲哀啊。”
他歪着头,在打量他,在看到他额前一丝几乎微不可见的裂缝时,褚亦棠没忍住,轻笑出声,满含嘲讽,轻飘飘地下了结论。
“你看,换皮术最多只能维持六个时辰,宁懿,留给你的还有多少时间呢?”
宁懿浸在他的目光里,没瞧见别的东西,明明是正视他,却觉如芒在背,他当然知道这具尸体撑不了多久,可他一刻也等不了,他想见他,想了三万多个日日夜夜,想的快要发疯。
所以从魂池里睁眼的那一刻,宁懿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
要把他找回来。
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他找回来。
宁懿默了半晌,抬腕把碗搁在桌上,他虚握着掌心,手里是湿漉的触感,指尖再往里探,甚至能摸到血肉的滑腻。
“哥,无论我在这里留多久,你都不能走。”
他从椅子上起身,探近了褚亦棠的面前,手压着他身后的椅背,连带着压住他一片如云般轻薄的袍角。
“难不成你觉得,他救得了你?”
宁懿叩了叩椅背上的雕花刻纹,又转向了窗外昏沉的天色,意有所指道:
“哥,那不过是有来无回罢了,这三十三重鬼境,他想要进澧渊,只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他若身死,我亦不会独活,宁懿,你这一场算盘怕是要打空了。”
宁懿手指一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难得的没恼,只收回手,笑容轻缓,他凝望褚亦棠的唇,有如胜券在握。
“哥,要不咱们来打个赌吧。”
宁懿离的他更近,间距窄小,连空气都稀薄,他扬唇,眼神下滑进褚亦棠掩藏在衣襟下的修长脖颈,缓声道:
“你说他要是知道你一直在骗他,他会怎么样?”
“哥,你难道就从没想过,谎言也会有被拆穿的一天吗,你骗了他这么久,他要是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恨你?”
谎言这个词犹如细密的针尖,狠狠扎进了褚亦棠的心口,他目色震颤,霍然直视向宁懿,动作牵动手腕,绳索陷的更深,磨的一片血肉模糊。
他忽然间就乱了阵脚,一把利剑悬在头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他更不知道这把剑如若真的落下,受伤的会是谁。
是他,也有可能是澜聿。
但他更怕会是澜聿。
会是那个,他心心念念,甘愿同生共死的挚爱。
宁懿似乎很满意褚亦棠这副情态,他拿足了反败为胜的姿态,又仰靠回椅子上,双腿交叠,笑得轻蔑。
“你一直都不敢告诉他,对不对,你害怕。”
“也是,他怎么能接受呢,他那么爱你,怎么能接受这个事实,接受这个,你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