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渊
陈镜殿
阴风呼啸,天色沉沉,高台阁楼恢弘显赫,宫门外是成群的婢女仆从,整整齐齐站了两列。
宫殿四周布设陈列错落有致很是讲究,红绸铺地,庭前两株海棠花开的正好,粉嫩鲜妍,偶尔有风吹过时带下几片花瓣,卷在青石地面上,打着小小的旋儿。
宫门前还倚着个怀中抱剑的年轻男子,身形修长,一身束袖黑衣,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眉间有少许不耐烦。
高台下正有人沿着台阶往上走,步伐很慢,男子很冷漠地分心看了一眼,迈上高台的是个年迈老人,须发全白,步履蹒跚,拄着根蛇头黑金木拐,面相却不和蔼,眯眼时总像有种算计在里头,阴恻恻的,看得人心里不舒服。
待老人走到近前,男子才算有了点动作,稍微站直了些,不情不愿往边上挪了挪位置,老人驼着背,在门前站了一站,眼神冷厉,声音浑浊:
“少主回来多久了?”
“几个时辰吧,记不清了。”
老人颔首,又抬了抬下巴:“把门打开。”
男子皱眉,显出略微的迟疑来,稍微往门前侧了一步,像作势要拦:“殿中并不止少主一人,少主也曾嘱咐过,不准任何人入内。”
“你当我不知道?”
老人猛地转过头,双眼阴鸷,死死地盯住了男子,皱纹深刻,一开口就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把门打开!”
男子眉皱的更深,原本还打算再说什么,却还是识趣的闭上了嘴,着手打开门,道:“长老请。”
殿内漆黑一片,唯有屏风后的里间点着盏凄幽烛火,依稀能见两个人影,一个坐着,侧着脸,沉默寂然,另一个稍矮一些,正蹲在他面前,似乎正在轻声说着什么。
老人眼眸一眯,似有不悦,也忍着没有立即发作,抬步进了殿内。
屏风后也垂着纱幔,男子跟在后面,着手为老人撩开了幔帐。
宁懿正蹲在椅前,脸上因许久得不到回应而有些许失落,见到老人,他先是顿了顿,又看了眼随在身后的男子,才面色淡然地站起身,俯身道:
“见过五长老。”
五长老瞥了他一眼,并没理会,只转向了他身前的人,神色晦暗不定,半晌后才将拐杖置于一旁,左手扶在胸前,微微躬身行礼,声线平稳,恭敬有加:
“臣,参见君上。”
褚亦棠侧着脸闭眼,听见那些动静也没回头去看,直到这声陛下唤在眼前,他才恹恹抬起眼,神情冷淡,唇角的笑也是冷的,细看还带了点嘲讽的意味。
“我担不起五长老这声君上,毕竟我弑父篡位,残害手足,该是要被五马分尸,不得好死的。”
五长老眸光稍稍一暗,转瞬又恢复原状,他逆着光站,有些看不清脸。
“君上此言有误,澧渊子民无不日日夜夜盼您归来,今君上平安无恙,乃是我族之大幸。”
“大幸?”
褚亦棠忽而嗤笑了一声,唇色淡薄,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脸上连丁点血色都没,苍白到了极点,神情锐利的能把人割伤。
手被反铐在身后,绳索粗粝,已经磨破了手腕上的一层皮,透出薄薄的血色来,染红了衣袖处的衣料。
三个时辰里滴水未进,连眼都不曾合上一刻,褚亦棠疲惫的眼前阵阵发昏,却还是强撑着没表露,指甲掐进手心,勉力留着脑中最后一丝清明。
“五长老,如若是大幸,你该是要阖宫迎接,将我请进澧渊来的,而不是将我五花大绑锁在这里,难不成这就是你说的大幸?”
五长老立在窗前,佝偻着背,目光侧向褚亦棠捆在身后的手,很明显也看见了那片显目的红色,他不动声色移开眼,讲话间也毫无起伏。
“少主心切,正是因为对您思之情深,还望君上体恤。”
褚亦棠冷笑,鬓发凌乱,贴着颊面,不愿再睁眼去看,胸口郁结之气逼得他快要喘不上气,紧咬着牙道:
“滚,都滚出去。”
“那便不扰君上休息了,臣先行告退。”
五长老闻言也不恼怒,腰间悬着的银铃无风自动,声响清幽诡异,似婴童哭嚎,在殿内回荡。
男子替五长老拾起了拐,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褚亦棠的脸,片刻间又收回,着手为五长老掀开了纱帐,护送他出了宫门。
宫殿里又沉寂下来。
宁懿没动,他伸出手,想为褚亦棠拂去面上黏连的发丝,却被他厌恶地侧头避开,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憎恶,犹如一把利剑,刺的宁懿悬在半空的手不自觉地瑟缩了下,连带着心口也发痛。
眼前的这张脸,与他往日熟悉的样貌全然不同,宁懿垂下手,面上神情失落,他抿抿唇,很是受伤地去牵褚亦棠的衣角,俯身去端详他,幽紫色的瞳眸宛如一簇鬼火,眼中倒影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