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雷站在舞池中央,四周人潮汹涌,女人的裙摆随着舞曲花一样绽放又收拢,鞋跟轻巧地踩踏在大理石上,声调清脆如同骤雨。
穹顶上的创世纪主题油画俯瞰众生,枝形水晶吊灯熠熠生辉。
这是位于教廷圣地迦南之都的行宫,属于他的祖父,教宗昂代大人,神在现世的代理人。
他那位死得不太光彩的父亲是教宗的亲生儿子,曾位至枢机主教。
伽雷从十三岁起进入枢机体制,又曾在潜伏魔王城的行动中立下大功。没有意外的话,以他的出身和功绩,过上十几年,又是一个表面道貌岸然,背地行事荒淫的大人物……就像他的父祖,还有这座舞池里弹冠相庆的男男女女。
他的视线在觥筹交错的人群穿梭,想要寻找什么。
年轻女孩的声音近得像是贴在他耳边,“专心点,好吗,让我们把这首曲子跳完。”
这声音熟悉得简直要钻进他骨头。
他立刻收回视线,惊疑不定地看向怀中舞伴黑漆漆的发顶,强硬地抬起她的下巴。
她没有挣扎,顺从地露出那张熟悉的、羊羔似的雪白小脸,眼深如潭,睫毛刮过他的掌心。
他喃喃道:“是你……你怎么在这。”
“说什么傻话,除了你身边,我还能去哪呢?”她亲密地抓紧他的手,倚在他的胸口,像一条雪白的蛇。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胸口,那里原本别着一只猩红的玫瑰,现在被深渊洪流造成的伤口取而代之。
他脸色一变,想要挣脱她,然而鲜血从伤口中喷涌,无休无止,流淌在大理石地面,把宫殿都化为血海。
“不!”
伽雷睁开眼睛,急促地喘息,半天才回过神来。
幽蓝的布缦窗帘拦住阳光,在四柱床上投下深海波纹似的阴影,座钟的指针转动,空气里有种渺远的香气,光影晃动,让这间屋子有种超脱凡世的氛围,让人误以为自己身处天国之中。
不在舞会,也没有翡露山下的魔女。他认出这是他在圣殿里的卧室,低下头,睡衣领子里露出雪白的纱布,散发着草药和圣水的清苦气味。被魔王重创的伤口早已经包扎好,在血肉愈合的过程中微微发痒。
刚刚只是个梦。
有人在外面敲门,“您醒了吗,圣座在等待和您共进早餐。”
他冷漠地回答:“知道了,请他稍等。”
这并不是一场祖父和孙辈交流感情的午餐,而是一场家宴。长桌的两侧坐满家族成员,圣座的十几个私生子女和他们的儿女加起来多得像是蝗虫,能吸干圣殿每年一半的税收。而圣座本人坐在长桌尽头,以九十岁的年纪长着五十岁的脸,器宇轩昂、不怒自威。
不过伽雷知道他的癖好是拔掉幼童的牙齿,和他们在水池里嬉戏,并且管这些孩子叫“我的小鱼”。
他的家族是个权势滔天的疯人院,汇集了数之不尽的贱人、变态、吸血鬼,如果天主降下神罚,应该精准制导这条桌子。
伽雷走进宴会厅,调笑的人群一静,又立马沸腾起来,笑着招呼他,“看看谁回来了,是我们的小英雄。”
“你的伤怎么样,让我们看看。”
“这可是为父亲冒险的勋章,真让人羡慕。”有人想触碰他的衣领,被轻巧地闪开。
“快坐到这里。”
“魔王城里面危险吗,听说你和一个魔女关系亲密,她是不是疯狂得让人窒息。”一个表兄冲他举杯,眨了眨眼睛。
这家伙喜欢非人类种族,不是精灵和兽人,而是一些,一些更超过的,狮首龙身的奇美拉、独眼巨人、皮肤腥黏的鱼头人......甚至全身有四分之三异变,几乎看不出原样的畸变者。它们的攻击欲和食欲往往十分强烈,需要捆绑起来才能完成他的需求。
伽雷尽量避开他的眼睛,以免染上什么不洁的病症。
最后,他来到圣座身边,坐在他左手下第一个位置,对面就是那位备受圣座看重的长子,伽雷的叔叔,枢机主教博吉安。
博吉安看着他坐下,挑了挑眉,拿起酒杯饮下,“真让人怀念,上次这个位置有人坐,还是你爸爸活着的时候,我可怜的弟弟。我听到他们刚刚说你和一个魔女厮混,她是你妈妈那种女人吗?”
伽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博吉安最厌恶他这种眼神,凶猛而卑贱,像是草原上的鬣狗。
圣座放下餐叉,“闭上你的嘴,还有你,也不要用那种眼神看你的叔叔。我还在呼吸呢,轮不到你们两个给我脸色看。”
空气沉寂下来。
博吉安先笑了一声,放下酒杯,“还没有庆祝我的侄子从危险中归来呢,让我为你也倒一杯酒吧。你知道这场袭击对珀拉底造成了多大的损失,杀死了多少人吗?葬送了那么多天使,成就你的战果,真是了不起。”
伽雷没什么诚意地道谢,一滴酒没有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