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点,爸爸!再高点——!”
在梦里,凝凝又回到了那个偏远小城,她扎着弯弯的两个小辫,一点点高,被爸爸举起来放风筝。
风筝的线细细的,扯着五彩斑斓的小蝴蝶风筝飘得好高。
远处响起无奈的女声——
“苏绍清!乌云全飘过来了,马上都要下雨了,还不快带女儿回来……你就宠她吧,迟早宠坏了!淋感冒了两个病秧子我可不管……”
凝凝依稀听见爸爸笑着回妈妈。
“咔嚓——”
风里很细微的声响,风筝线意外断了。
眼瞅着小蝴蝶风筝晃晃悠悠飘远成小黑点,她连忙回头求助爸爸。
可是一扭头,视线里的所有色彩……瞬间全变成灰色。
灰色的世界像碎片一样一片片裂开,父亲年轻的脸庞被风吹到没有五官,随后大股的鲜血从颈部涌出来,鲜艳的色泽填满了凝凝整个视线。
她哭着尖叫起来。
-
“凝凝,凝凝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快醒醒。”
宁凝浑身冷汗地睁开眼,一脸担忧的沫儿扶她坐起,“伯母刚刚打电话过来,问你在不在我这儿。”
沫儿顿了一下,迟疑地说:“我不好骗伯母……现在,伯母应该已经快到了。”
“叮铃——”
正说着,门铃清脆地响了声。
“凝凝……那我去开门了。”沫儿的声音低低的,透着歉意。
门一开,宁母立刻冲进来,看着床上穿着睡衣的女儿,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忘劈头盖脸地训上几句,反复念叨着她翅膀硬了,敢关机不接电话玩起失联来了。
后头越说越气,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到这么大,还不如你那个没出息的死鬼爹了?!这叫什么道理。”
凝凝一直沉默地低头听训。
可当这句响起时,她忽然不可自抑地发起抖来,一抬头,蓄了满眼眶的泪水,无声地两行往下淌,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压抑的悲伤与无助。
宁母余下的话就这么消失在了嗓子眼,再也说不出来了。
“还惦记他做什么……”宁母的声音轻了许多,自语般低喃道,“一个病秧子,连养活老婆孩子都够呛,这样的男人,可不就是没……”
“我爸才不是没出息!”一向胆小缄默的凝凝,忽然激烈反驳。
宁母望着她那双哭红的眼睛,依稀像是看到了故人。
“好,不提这个了,”许久,宁母稍稍妥协,在床沿坐下,握着女儿的手,“凝凝,听话,该回去了。”
回去,回去哪儿呢?
回宁家?
宁凝下意识抵触。
“你不想回去?”宁母看出了苗头,“那你想……”
“……我想搬出来,自己住。”
-
宁凝成功地搬离宁家,代价是跟母亲几乎闹僵。
她从小是个乖孩子,“乖”这个词就像一个诅咒,让她很少有机会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但是这一次,凝凝勇敢地坚持住了自己的选择——一如三年前,她义无反顾地和所有人眼中的金龟婿沈辞划清界限。
新家在好友沫儿的楼上,一室一厅的格局,虽然不大,但是安置凝凝一个人的东西足够。
临近月底的时候,老师忽然通知要去邻市的清河古镇写生。
仓促中,凝凝收拾好东西,和沫儿一起出发,随学校组织的长途汽车,一路晃晃悠悠地前往了这座古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