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六年,隆冬。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似漫天白羽却又带着冰寒凛冽,呼号的北风掀起檐上三重雪仍未能得见青黛色的宫墙瓦。
一碧衣宫女端着一碗黑乎乎冒着热气的药汁往坤宁宫寝殿行去,一路行的跌跌撞撞,手上的药汁也往外溢出些许。
“站住。”
听得身后一个威严的女声唤,她惊得立马转身,手中的药也洒出小半。只见对面站着一位绀色宫装的管事姑姑,约莫三十几岁光景,发髻齐整,面容周正,只是言语间的挑剔显出几分刻薄。
“照你这样一路送到坤宁宫,这碗里的药还有得剩么?”
碧衣宫女春晓见她走近,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药碗双手举过头顶哭求道,“莫姑姑,求您了,奴婢不敢,那可是龙嗣啊。”
莫姑姑闻言轻蔑地觑了她一眼,语气轻飘飘的,“没出息的东西。什么龙嗣不龙嗣的,只要陛下肯纳新人,哪个女人生不得龙嗣?”说罢,她伸手拿过春晓手中的药碗,步伐稳健地朝坤宁宫而去。
春晓跪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仍有余悸。
莫姑姑说的轻巧,但也要陛下愿意纳新人啊。整个大魏谁人不知,陛下登基已六年,除了三年前将坤宁宫那位接进宫,谁也没见过陛下近女色。虽然没给尊位,但宫里谁人不知那位深得圣眷,莫姑姑此一去,也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坤宁宫。
江慕侧躺在床上,双手搭在腹部作出一个小心保护的姿态,乌浓的长发像上好的墨色绸缎铺开满枕,素白的小脸一半埋在锦被里,似是做着什么折磨人的梦,她蛾眉微蹙,檀口微张吟出几声梦呓,额头浸着一层细细的冷汗。
坤宁宫没几个侍从,莫萍推门进来时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坤宁宫理应是皇后住的地儿,可当今陛下是个荒唐的疯子,当年镇国大将军身陨沙场,将军夫人受不住打击跟着殉情,将军府就只剩了他们的一子一养女。
但凡是个明事理的君主,都该对殉国的将军表示一下痛惜,并抚恤其家人,可咱们陛下当时听到奏报竟当场笑出声,事后还抢了人家的养女进宫不说,还没名没分的赐住坤宁宫,惹得一群言官唇枪舌剑群起而攻,明讥暗讽的折子堆了半人高。
莫萍盯着床榻上睡得不甚安稳的人,心中感慨道,不过也不怪陛下。这江姑娘生的可谓是天姿国色,饶是她见多了美人,也不免为她的美惊心,哪怕是当下的病容,也是如梨花照水,娇弱堪怜。只可惜挡了别人的路,她也是身不由己。
“姑娘、姑娘,醒醒。”
“陛下、不要!是莫姑姑啊。”
江慕从噩梦中醒来,看清面前人后,小心地由莫姑姑扶着坐起来,“陛下那边可有消息?我有孕的消息送到了么?”
莫姑姑安抚般地拍了拍她的手,“姑娘别急,您有孕的消息诊出来时便差人去告诉陛下了,只是近日您兄长的事……陛下一直待在刑部那边,未曾回宫。”
江慕闻言更是愁眉紧锁,嘴唇咬的失去了血色。七月份兄长领兵出征,一场战事僵持许久,到岁末时还是败了,只是未料到十万将士埋骨沙场,独兄长一人生还。将回洛阳城,就被押入了刑部大牢。
江慕绝不可能信外人传那些兄长勾结外敌的谣言,只是苦于陛下多疑。前几日方才查出有孕的消息,她便马不停蹄差人送信,只盼望陛下能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留兄长一命。
莫姑姑手执锦帕轻柔地为她拭额头冷汗,笑着道,“姑娘放心,陛下听闻姑娘有孕欢喜的紧。陛下是个粗心的,竟没发现姑娘已有身孕月余。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姑娘身子弱,喝碗安胎补药罢。”
“陛下很欢喜?这、也是陛下吩咐的么?”
莫萍见她呆呆地捧着药,似有些高兴地不敢置信,心里更加轻蔑。后宫唯一的女人又如何?不还是不得陛下重视,不过是一碗药,就值得高兴成这样。
“是、是。姑娘快喝罢,药要凉了,莫要辜负陛下的一片苦心。”
江慕端起碗一饮而尽。
莫萍收拾了碗,退出寝殿,候在门外悄悄听着里面的动静。不到一刻钟,就听到殿内微弱的痛吟声。
江慕捂着腹部,惊恐地看着红色一点点洇开,慢慢晕染了一大片床榻。
“来人!快来人!”
她手脚冰凉,声音都在打颤,“来人啊,救救我的孩子!救命啊!”
她挣扎着下床,却不料手脚软的像煮过的面条,一下子瘫软在地。手脚并用地朝门外爬去,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门关的死紧,江慕已经没有意识去追究是自己力气太小才觉得那门重逾千斤,还是当真有人在外面死死堵着门。她感受到生机正一点一点从体内流失,意识也开始模糊,过去这短短十八年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现。
从清净寺到将军府再到坤宁宫……伴君三载,她却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