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是个热闹的地界儿,跟那万里之外的冷清翼山实在不同。
还未入城,纯黑雕漆的马车中偏倒的人便已经面露烦躁之色。
路途遥远,阿越又身受重伤内力受损,马车确是最好的选择。路上颠簸,她久坐不适,于是早早地斜倚在柔软的靠枕上,随着车轮的起伏浅眠起来。
这待遇本还算过得去,可刚到京城门口,四处涌起的嘈杂之声贯耳,吵得阿越心烦不已。
“怎么回事!”
她轻斥,抬手掀了半截车帘,入目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衣衫褴褛的乞丐,那吵嚷的声音便是从中而来。
乞丐们有的拿着破碎的碗,有的举着附近林子里捡来的大些的树叶,周身净是比身上剩余的布料还大的窟窿。偶尔见到两个衣着还算完整的人儿,那粗布衣裳也是短的极短,长的太长,还沾染着极为夸张的污渍,一瞧便是自条件好些的人家的秽物桶里捡来的。
沈席也顺着她掀起的车帘向外看去,他奇怪道:“这些人像是在排队呢?”
虽然这队伍看着没有规矩,但细细瞧来还真是朝着一个方向而去,只是那尽头却不是城中,也不知弄这挺大规模是做什么。
阿越甩下车帘,复又躺回软枕上,眼皮轻抬:“有兴趣你自己去瞧,别吵我睡觉!”
沈席见她神色不悦,也没再提,任由马车入城去了。
阿越却没再睡去。她虽阖着眼,可京城的热闹劲儿太足,总有声音往耳里灌,作为万机阁的掌门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算是她的长处,即便再是体力不济,也实在很难摒弃这种职业的本能。
这不,一个尖啸的女声便突出重围抢先入了她的耳。
“今日那展公子又在城门外施粥,方圆十里的乞儿都堵在城门口了,这展府隔三差五地便来这一遭,生怕别人不知他家富裕似的!”
那女人衣着艳丽,想必家境较好,但语气酸酸,任是几岁小儿也听得出其中贬低嘲讽的意味。
“姑姑这话偏颇”,她身侧果然有位孩童,那孩童不过十岁左右,身着长衣,看来学了些圣人道理:“展公子愿以己之力,相助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之人,乃为善,能久久从此一事而不敷衍,绝非一时兴起,乃心怀弱者,为大善,况且展公子在京城中常常出手帮助平民对抗权势在上之人,其大侠风范,谁人不钦佩?”
那妇人被自己带来的孩子说了几句,又羞又恼,却又讲不出话来反驳,便只能拿辈分年纪压人:“黄口小儿,你懂什么!”斥完便急急拉着孩童走了。
阿越懒懒翻了个身,唇角微勾,嗤笑的弧度转瞬即逝。
一路吵嚷,原本期待快些到了地方能安然歇息下来,谁知马车都接近门口,却传来更吵闹的声音。
阿越不掀帘子也知道前方发生了冲突,而且起冲突的可不是两三人,粗略一听也有七八个少年不止。
“死书呆子,本少爷可给足了你面子!只要你跪下来喊我一声爷爷,以后见着爷几个都乖乖绕路而行,本少爷便原谅了你之前的冲撞,你也可免受皮肉之苦。”
说话的人听去约莫弱冠的年纪,声音虽不响亮,语气却十分嚣张。
“呵,笑死”,被几个衣着华贵的少爷们团团围住的那人唇角带血,刚才不察被那几人绊倒拦住去路,似是磕坏了牙,口腔里一股血腥味。
但他丝毫不退,呸一声将齿间淤血吐出,话音中含笑更是将轻蔑之意拉满:“技不如人便要愿赌服输,这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道理,你们几个泼皮却丝毫不晓得!看来家中长辈早早登仙了没来得及教到这篇,所幸今日遇到爷爷我,我便大发慈悲免费教导你两句!”
那人双眼微眯,仿佛四周几位锦衣华服的“泼皮”只配他用那一丝的余光去瞥一般:“既然吟诗作对不得,赢不去姑娘的芳心,便该回家去好好翻翻前人著作,学他个十年八年再来跟爷爷我比试,而不是叫上一群没皮没脸更没读过书的土匪来这向胜利者挑衅,失了风度,实在低级得很,低级得很!”
对面几位“没读过书的土匪”嘴皮子上骂不过那人,又听闻那人自称爷爷,还骂他们父亲早逝,急得跳脚,话都说不利索:“死书呆子!竟敢……竟敢跟少爷们这么说话,你可知我们的爹都是谁?!真他娘的找死!”
为首一人知道与这人对骂他们定落下风,可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比武力他们必会获胜,于是大手一挥,召集他的小“土匪”们:“给我打!给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众人拳脚不差,不几下功夫,那人便已被揍得跪趴在地,身上满是血污。周围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却无人敢为他说话。他见状嘴角笑意敛去,但眸中坚毅更甚:“你们再是人多势众,我江逸可不是软骨头,今日便要看看这皇城脚下的人到底有多大胆,烦请各位为我做个见证!”
沈席“啧”地一声:“要出事儿要出事儿!”他轻拍了阿越几下:“快看快看,真是残暴啊,哎呀妈呀!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