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鹊炎口中的“他们”是谁,他扯了扯嘴角,“嗯。”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感觉胸闷得厉害,这感觉一直持续到赵鹊炎换好裤子从洗手间走出来,肖牧野才缓过神儿。
他抬手示意,“衣柜里有皮带。”
“不用。”赵鹊炎甩甩手,“你不就一条?”
“早就用不上了。”肖牧野说着,拿了一颗桌上的巧克力,拆开包装,放在嘴里嚼,“你们放假放多久?”
“到二月二十八号。”
肖牧野点头问,“大三忙吗?”
“还行。”赵鹊炎靠在凳子上,随手拿起某人桌面上的英语试题,“我们肖同学都保送了,还做题呢?”
“闲着也是闲着。”肖牧野在听见“保送”那一秒,跟条件反射似的,眼前浮现出某人的脸。
鸭舌帽,黑衣服,旅店老板。当年淮滨十中一三届唯一一个有这资格保送的学生,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错过了学科奥林匹克竞赛省赛,保送资格落空。
但淮滨市那年的理科状元依旧是她。红榜在十中光荣墙上挂了三年,她那张二寸照片早已褪色发旧,肖牧野一次都没看清过。
封鹤。
“哎,想什么呢?”赵鹊炎伸手在这人面前晃了晃,“我走了。”
“没什么。”肖牧野目色闪过异样,不过转眼就消失了,“我送你?”
对方直接拒绝了,“别,你不是不喜欢雪天吗?”
离开前,窗外还在飘雪,赵鹊炎盯着在房间角落发呆的肖牧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试探地问道:“要不我陪...”
“不用。”肖牧野转过头,眼底平静,毫无波澜,如一滩死水。
赵鹊炎眼皮微颤,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对方说,“快回去吧。”
说是这么说。
事实上,当那不到三十平的房间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肖牧野还是觉得空,他拿起手机,又放下,动作重复几次,屏幕也暗了下去。他忍着生理性不适,插上耳机,开始做英语试卷,赵鹊炎刚才调侃他的那张,还剩下一半。
外面开始簌簌落雪,雪下个没完,肖牧野的心情极差。他摊开一张空白演算纸,在上面乱涂乱画,笔尖划破了纸,透出已经发旧的木质桌板。肖牧野没停下动作,笔锋凌厉,他写“肖牧野”“秋荷”“萧”,紧接着把“萧”划掉,这样重复几次。残破不堪的纸张,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肖牧野心脏泛苦,他举起那张纸。透过纸张的破洞,又看见窗外的雪,只瞬间,他立刻冲进洗手间,单手扶着马桶边缘,几乎控制不住地干呕。
“131,132,133,134...”
他颤抖靠在椅背上,呼吸发喘。
天黑了,肖牧野的梦才醒。冰箱里找不到能吃的东西,他丢掉过期的咸菜,披上大衣,打着手电筒下楼,这片房子旧得不能再旧,小区的楼梯间感应灯有几层是坏的,一二四,四楼是肖牧野。
和他同一层的是位中年男子。那男的肖牧野眼熟,碰见过几次,就记住了,他经常带女人回家,女人的模样却并不好记。后来肖牧野才想明白,她们不是同一位。
他没谈过恋爱,不懂其中的道理,就像他无法理解赵鹊炎和林祈遥之间的感情。只记得高二那年的暑假,他陪着赵鹊炎算过命。
那人言辞凿凿述说着赵鹊炎的命格,大概其中有感情一类的东西,肖牧野一概没听。快离开的时候,算命的喊住了他,神神秘秘地问要不要来一卦,只要三十五。
肖牧野说他不信命,如果真的有天命,知道与不知道有什么分别,不过是徒增烦恼。但最后他还是给了那人五十,因为那家有个下半身瘫痪,卧病在床的的小女孩,也就十几岁的模样。
算命的接过肖牧野递来的四十块钱,目色闪烁,他递给自己一根烟,说谢谢,那天是肖牧野第一次抽烟,被呛得不行。
而此时此刻,肖牧野口袋里揣着赵鹊炎的打火机,始终没拿出来,他很少抽烟,不过没少吸二手的。他将手插进大衣口袋,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雪停了,偶尔有私家车驶过,外地牌照多,大多都赶在年前回老家。
离小区不到五百米就是个百货超市,老板经常坐在前台,翘着二郎腿打游戏,结账的时候看一眼就能算出东西的总价,碰上谁买的东西多,他就喊自己老婆过来,“来媳妇儿,快来帮我算一算,我这局没打完呢啊——”
肖牧野提着五连包的泡面放在收银台上,递给老板五十。桌前的人看都没看,从抽屉里拿出二十八直接甩在了肖牧野眼前。
他刚要接,没接住,五张纸币轻飘飘落在地上。
老板瞧见了,不好意思地抬头,笑道:“失误,失误。”只是几秒,对方的目光又重新集中在手机屏幕上,直到最后肖牧野也不知道那句“失误”是对他还是对队友说的。
他摆摆手,弯腰捡起地上沾上雪水的纸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