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段极其漫长的沉默。
在梁拾鸩的话音落下后,白居岳没有回答她,亦没有任何一个人再开口。
脚步声重新响起,不同于此前的逼近,这一次是声音越来越低的远离。
在声音彻底消失时,梁拾鸩不禁用双手捂住了脸哭了起来。
从小不管是阿爹还是姨娘姐姐们都不喜欢她这般柔弱爱哭的性子,所以她总是默默垂泪并不大哭出声,后来遇见白居岳,甚至想学他把眼泪逼回去倒着流。
但这一次梁拾鸩放声哭泣,脑中闪过一句句她曾同白居岳说过的话。
“求求你,求求你,我想活下去。”
“给我一个孩子,白居岳。”
“所以......我于你也是一分之一对不对?”
“白居岳我不想见你,你便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从一开始就是她对他的求救,也正是白居岳一次次容许了她的请求、欲望乃至反抗。
她没有足够的理由责怪他,难道每一次不都是她求仁得仁,包括白居岳的锋刃,他的舍小取大,都是她主动选择去拥抱。
可她学会去追逐去表达她的想要与渴求之后,她就是无可抑制地贪心,无可抑制地越要越多。
“我们不要再伤害彼此,也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么?”
“至少在我需要的时候给我一个解释,可以么?”
“你提点两句我不会坏事的,我也想为你分忧。”
是他的容许给予了她力量,她却希望在他不容许时,她也能存在着某种力量。
于是她在他的容许下有了一个人放声哭泣的权利,却反倒越哭越大声。
从日暮的黄昏到月亮逐渐升起高悬,梁拾鸩的这一场大哭才在她连抽啼声彻底哑掉时落下尾声。
月光零零散散地洒入,映在地上是门窗的花样,却偏偏她面前是一团黑。
她的影子有这样大么?
梁拾鸩心里有些奇怪,但在被哭泣释放掉许多积压的情绪后,她决定不在囿于黑暗之中,而是站起身去为自己点一盏灯。
但站起身后,她愈发觉得不对起来,怎么在她动的时候,那团黑一动不动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莫非这不是她的影子!?
梁拾鸩心惊地骤然吞了口口水入腹,浑身绷紧微侧过头朝身后望去.....
在看清门外是一人的身影时,梁拾鸩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但心却像被什么扎了一般。
原来那些离开的脚步声中不包括他,白居岳只是遣开所有侍从,他一直在一门之隔处陪着她。
不管怎样,梁拾鸩明白白居岳一直关心着她,他的抉择也的确是为了她好。
她垂下头任手指在衣服上搓了几圈,最终还是说道:“白居岳,谢谢。”
梁拾鸩的嗓音哑得厉害,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听清,但片刻她听见了一个比她更沙哑的声音。
“鸩儿,你愿意听个故事么?”
梁拾鸩偶尔会发觉白居岳嗓音中的嘶哑,但绝不至这么严重,他也总会很快调整好。
或许,他也哭过了么?
梁拾鸩想起她此前只见过一次白居岳的泪,他们以为彼此要天人永隔......
她迅速摇了摇头,把这个不吉利的念头赶走。
梁拾鸩答道:“你若愿意讲,我自然愿意听。”
在他们之间,白居岳大多是那个聆听者,他甚至听她在这儿没有任何内容就是呜呜哭了起码一两个时辰,梁拾鸩当然不会介意白居岳同她分享任何事。
其实似乎,他大都是接着她的话头,很少主动提起什么,梁拾鸩的确也有几分好奇白居岳会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嘉盛十六年,二月十五,山西云中天见星陨,有传言乃文曲星降世之吉兆。
我母亲本是书香世家阁臣之后,不幸被抄家流落,心中颇有不甘,便寄希望于这降世的文曲星是我。”
却是没料到,白居岳讲得竟是一个关于他自己的故事。
梁拾鸩初听白居岳念出个已算前前前朝的年份时来内心时还差点道白居岳莫非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想通过考校什么经史的功课来给她转移注意力呢。
但她又想了想按他寻常的性子岂会自夸什么文曲星,而且他纵声线依然嘶哑,但语调却没什么波澜,只似单纯的叙述,于他自身并没有太多感触。
莫非他真是找不到什么他真找不到什么安慰他的法子,要编排自己来逗乐子?
只是再听两句,梁拾鸩发现这个故事与乐子没有丝毫干系。
“三岁读书,五岁能诗,我还算不负她所望。
只是孩童难免贪玩,她愈把我锢在家中读书,我便愈费尽心思地偷溜出去,然嘉盛二十二年同今年一般四处时疫,我染上了,教我的夫子亦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