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逐渐恢复,凌青鹤的四肢沉重得没有一丝知觉,只记得自己昏睡在了沈霖的冷炕上,现下,有一道强光照射在脸上,薄薄的眼皮紧紧地粘在一起,心跳很重,震得她胸痛。
最先回暖的应是嗅觉,陈厚的木香不停地钻进她的鼻腔,然后,一只小手似有似无地在她鼻尖下面试探。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拨开了鼻息下舞动的小手,轻轻地说了一句:“萝姐儿,别闹。”
“娘,阿嫂她还活着。”
少女的声音悦耳,说话间的语气却有些颤抖,凌青鹤闭着眼,双眉已经蹙起,这并不是她女儿凌萝的声音,可竟也不算陌生。
随着身子渐渐恢复,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疼痛,让她很快就清醒了七八分。
眯着眼睛眨了眨,她注意到面前站了两个人,周边都是柴火,有些乱,应是上午的光景,太阳光斜着照进来,有些刺眼。
“她醒了......”
少女的话没有说完,口就被人捂住。
凌青鹤抬手遮挡着阳光,面前的两个人因为她的这个动作逐渐僵化,宛如两块石头。
看清楚两人的脸后,凌青鹤也僵化了片刻,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确定了二人正是她的婆婆和小姑。
婆婆刘氏清瘦,皮肤蜡黄,她纤细手臂下护着的沈雨还是少女模样,身穿一条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裙,脸没有洗,她的嘴角有脏污,好像刚吃过什么油腻的东西。
凌青鹤揉了揉额角,只当她还游离在梦中,那是她记忆中,刚与沈霖成亲时,刘氏和沈雨的样子。
可十三年光阴走过,况且她才见过沈雨,早就到了适婚年龄,已是大人模样了。
“雨姐儿,你先回去,娘把你阿嫂扶到床上躺着。”刘氏悄声说道,语句中可见得夹杂了几声轻叹,她的小心翼翼让凌青鹤心如刀绞。
是,刚与沈霖成婚的那段时间,她对她们,确实不好。
“娘,我陪你一起。”
刘氏没有说话,看着比自己高挑许多的凌青鹤,默许了女儿的提议。
凌青鹤半眯着眼,全然想不通自己为何会梦见十三年前的场景。
直到两人一高一矮将自己架起,凌青鹤才觉出不对劲。
浑身的疼痛不像假的。
两人的触碰不像假的。
还有她们手指的温度……
尤其是二人将她扶到床上之后,刘氏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十几年前确实发生过,凌青鹤记得,当时的她接过了这杯水,然后重重地扔了出去。
瓷杯敲在了恰好在门边的沈雨头上,那是她第一次“动手”伤了沈雨。
沈雨因此高烧了七天,从此额头边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刘氏也因为不停地哭,患了眼疾。
刘氏是沈霖的生母,沈家的三房,是良妾,沈霖娶妻后,便被大房二房联合着,以成家为由,将他们三房排挤到了程村。
沈家家底丰厚,这座院子原本只是沈父年轻时娇养外室的地方,大房和二房将他们赶到这几,欺辱之意不言而喻。
才刚刚成婚就被赶到了这里,再加上家里维持温饱已经不易,连笔墨纸砚都买不起,凌青鹤心中有气,一开始她会将气撒出来,后来撒气无用便憋在心里,冷脸的毛病就是从这时候养成的。
刘氏会做一些简单的绣品,她的确算不上手巧,可一针一线,几乎成了早些年三房唯一的收入。
沈父偶尔会赏些银钱,也都被大房二房搜刮去了,刘氏一个人拉扯大了一双儿女,沈霖和沈雨虽算不上胖,但沈霖身形修长,沈雨面露红光,只有刘氏看着没享过福。
沈霖不会说话,但健壮有劲,会到村口做些搬搬扛扛的活计。
村里的人大多淳朴,佣金虽不多,也能贴补家用。
沈雨也懂事,当年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从不和其他孩子攀比,还会主动做些家务,减轻大家的负担。
这个家里,大家都在乐观、团结,只有凌青鹤处处挑刺,大家也都让着她,还将管家的权力交到了她手上。
而她,克扣着一家人的吃喝拉撒,满心满眼想着攒够私房钱,就和她的竹马私奔。
想到这,凌青鹤的小脸一红......
随即,刘氏一张苦笑的脸离近了些,凌青鹤情不自禁地皱眉,她不喜旁人接近是刻在骨子里的,刘氏以为她不悦,便赶忙向后退了一步。
凌青鹤摇摇头,在心中谴责了自己一番,见刘氏那一杯水还端着,伸手接了过来。
是微烫的,真实的触感。
凌青鹤看看杯子,又伸开右手,看看自己的手心。
当年她为了凌萝与婆婆小姑分家后,为了女儿能过得好,日日给人抄经作画,右手已经遍布老茧,可现在,她的一双手白嫩纤长,根本不像是受过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