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头顶热得发白的夏日,随他走在漫漫戈壁。他们学着当地人,不着繁复的官袍,只笼上宽松的白衫,既遮阳,又能藏风。
时临安揪住面前的白纱,摇晃兜风,“豫王便是在此处遁走柔然?”她问道。
江正道的手中仍捏着那柄十六方檀香扇,可他摇得蔫耷,起的风便没有筋骨,“不错,”他用扇掩住嘴,又压下声音,与时临安道,“朝中早有异议,道陛下优柔,只流放豫王至沙洲,未曾斩草除根,方才有豫王遁走柔然的隐患。”
时临安看向不远处,随着河谷蜿蜒向前,鸣沙山的崖壁露出神秘一角,他们的耳畔也传来铮铮的做工声。
“沙洲…”时临安低声重复道,傅玉璋不曾与她细说重生之事,因而,她也疑惑傅玉璋为何将人流放至与柔然如此接近的沙洲。
不过,她想起另一事,“豫王遁走柔然,随后,柔然的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竟送王女和亲…”
“中邦,”她犹豫道,“你不觉得,有甚不妥?”
江正道颔首,“不只你,朝中的许多大人都有此怀疑。然,”他两手一摊,“陛下自有主张。”
时临安两眼一轮,翻出一双白眼。可惜,理当遭受这一番嫌弃的人尚在远方。
说话间,一行人已走至河谷深处,转过一处狭窄的弯角,整面崖壁的千余佛窟豁然出现在眼前。
时临安与江正道止住脚步。其余人也纷纷驻足惊叹。
层叠数十重,南北百余丈,时临安看着数不清的,或大或小的佛窟,只觉一股澎湃的,菁纯的力量震荡在心间。
不少窟中尚有僧人静坐修禅,低低的诵经声汇成一条绵长的河,昼夜不息地回荡在山谷。
“二位大人,这便是千佛洞。”高僧念一句佛号,与二人说道。
他往前引路,领着时临安与江正道走上栈道,进入几处前朝的洞窟,观想其间的岩画与佛像。
随后,高僧带着他们攀上第七层的栈道,那处有一个新凿的佛窟,不少匠人在其中塑像、刻画。
窟中光线昏暗,仅靠油灯照明。时临安贴近窟壁,凑近瞧匠人画下的飘飞的衣寐与流云。
一人瞧她看得辛苦,递来一盏油灯。可他在昏暗的洞窟中待得久,一时没有掌握好距离与力道,那盏油灯凑得近,燎焦时临安因未戴官帽而垂下的一缕散发。
事发突然,那人赶忙扔掉油灯,七手八脚地为时临安捂灭发间的火星。
一番折腾下,窟中的其余人皆聚拢过来,关切地看着时临安。
“霁春,”江正道匆匆走至近前,看她那一绺被烧断的发,“可有他处被烫到?”
时临安也有些被吓到。她上下捋过发与衣衫,确认其余俱是周全,这才摇头道:“无事。”
许是听出声音,那位递灯的“罪魁祸首”长长地“咦”了一声,他不曾致歉,反是夺过另一人手中的油灯,又凑至时临安近旁。
这下,江正道忙挡在前头,他升起三品大员的派头,轻喝道:“谁人这般无理?”
不料,那人全然不将他的官威放在眼中,也不知如何使的力,他轻轻一拨,便将八尺有余的江正道拨至一旁。
那人凑近一瞧,惊中带喜道:“丫头,是你啊。”
那人的面容大半隐在油灯之后,时临安并未立时看清。
那人一急,忙拉着时临安走出洞窟。二人立于再无遮蔽的天光之下,时临安终于认出,“道长,你怎的在佛窟之中?”
窟中燎去时临安一缕青丝的,正是几年前她曾偶遇的邋遢道人。那时,时临安问他,她将去往何处。道士说道,他不知,因她不是卦中之人。时临安便疑心,邋遢道士或许已看出,她并非这个时代之人,不是原来的“时临安”。
邋遢道人一捋胡子,不出所料的,他的胡子又打结,他冲洞中喊道:“承禄,承禄,你的象牙小梳呢?我的胡子又疏解不开。”
“哦,你问的甚?”他转过头来,问道。
时临安一时无语。
这时,窟中又走出一人,正是那日与邋遢道人同行的清雅道人。他递过一枚小梳,“姑娘,老道来回答你的问题。”
“三年前,老道曾在梦中行至沙洲,并在此发愿。老道忘了究竟是何心愿,只记得那日的西天连降三颗星子,叫老道得偿所愿。”
清雅道士一捋自个飘逸的胡须,颔首道:“是故,老道虽然修逍遥道,也愿至此刻窟,感念梦中神迹。”
邋遢道士终于梳顺自个的胡须,插话道:“丫头,你说这人怪不怪。梦中偶遇神迹,却要在现世还愿。还拉着老道来这鸟不…”
清雅道士捂住邋遢道士的嘴,不叫他说出狂悖之语。
突然,清雅道士痛呼一声。被捂嘴的邋遢道士咬了他的手心,这才解救出自个的嘴。
“丫头,”邋遢道士道,“今日燎了你的发,实在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