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光既要引路,又想与时临安咬耳朵,他一时看前路,一时又打量落后一步的时临安,显得为难。
尚邡瞧出来,一捋蓄出丁点气势的美髯,贴心道:“不过几步路,本官不会走岔,市光中监快快去叙旧。”
市光感念一拜,几步退到时临安身旁,“侍郎大人,可大好了?”他问道。
时临安朝尚邡一拜,礼毕,方才回答市光,“偶有咳嗽,其余都好。”她道。
“你可吓坏陛下,”市光一指前头的东殿,“那位,一面百废待兴,千头万绪等着拿主意,一面忧心你的身子,”说至此,市光感慨,“这回,侍郎大人吃足苦头,又是刀剑,又是风寒…你定要仔细将养,切莫落下病根。”市光叮嘱道。
“我知晓,”时临安应一声,许久不见市光,她忍不住逗他,“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市光道一声“非也”,“你的话有两处谬误,一来皇帝比我更急,二来…”他竖起右手的大拇指,又将其压下,“市光还不是太监,只是小小中监哩。”
时临安难得在嘴上败下阵来,市光得意,擎一脸笑为二人打帘。
东殿的地龙烧得足,尚邡与时临安解下皮毛斗篷,仅着一件夹袍,仍旧热得额角流汗。
前几日,薛友香曾来禀道,礼部辖管的制衣局开足马力,绣娘裁衣的剪子快要磨出火星,这般紧赶慢赶,制衣局也只敢担保,定叫诸位大人在新帝的登基仪典换上新的官服。
因而,这时的尚邡与时临安,只着一身旧袍,外罩一件白裳。尚邡倒罢了,左右都是紫袍,时临安却仍着绯袍,瞧着扎眼。
傅玉璋接过奏章,一面听尚邡详禀,一面朝时临安看过几眼。不知是否因尚未痊愈,精神不济,时临安将双手笼在袖中,垂头立着,不曾察觉,自然也未回应傅玉璋递过的眼神。
议过几处细节,傅玉璋递回奏章,“去办吧。”他吩咐道。
尚邡舒一口气。连日来,他点灯熬夜,吃住全在公房。他只怕哪处有纰漏,惹怒龙颜,浇灭新官上任的头一把火。今日算是过关,他一捋颌下羊须,心中甚美。
正要告退,傅玉璋道:“右侍郎留下。”
尚邡忙给时临安递过眼神,告知她“不必担忧礼部事宜,一切有我”。随后潇洒转身,只差意满地哼起时下的小曲。
时临安无语一瞥尚邡的背影,只觉贺公门下风气不正,自上梁至下梁,心思俱是歪的。
傅玉璋见她偷瞧尚邡,不悦道:“方才,朕屡屡瞧你,你都不察。眼下尚邡告退,怎的,不舍得想与他一道走?”
这段时日,又是生病,又是有意避开,时临安许久未见傅玉璋。算起来,这是她头一回见傅玉璋着绣有五爪龙的皇帝服。因尚在丧中,袍服未用明亮的黄色,底布、绣线都是素净的颜色。
时临安不答,嘴边露出一点笑,静静立着,静静瞧他。
傅玉璋听出自个话中的醋意,摇头一笑。他走过去,拉过时临安的手,牵她走到内室。此处置一方榻,一架四叠屏展开,上头绣各季花草,屏风之后是盥洗的用具。显然,此间供傅玉璋休憩所用。
市光双手捧入托盘,上头置一身茄紫色的锦袍。“侍郎大人,听闻礼部的制衣局繁忙,尚未裁好新衣。陛下吩咐宫中的尚衣局,为你做新官服。你试一试,看看是否合身?”
时临安转头看傅玉璋,傅玉璋一指屏风,“去试试。”他道。
于是,时临安捧起新裳,将一身紫袍穿在身上。
屋中有一面齐人高的铜镜,时临安站至镜前,她捋过衣领,抚平金章紫绶,她挽起过长的袍袖,将腰间山元玉的流穗拢至一处。
浓郁的紫袍将她的脸衬得愈发无血色,她抚过面颊,像在触摸陌生人。
傅玉璋走至她的身后,他的双手环过,落在她的腹前。时临安在镜中看向那双手,那双手,能画出世间最精妙的丹青,能写出笔走龙蛇的字迹,它能拉开大弓,布下迷局,亦能这样抱着她,为她添衣取药。
拥有他这样的情人,她能有甚不知足的,时临安在心中嗤笑,她怎能不知足呢?
“朕看过奏章,仪典的最后,由你为朕递上皇帝印。霁春,”傅玉璋牵着她转过身,“你是离朕最近的人。”
时临安阖上眼,任由他的吻落在冰冷、苍白的唇上。傅玉璋觉出唇间冰冷,他欲抬起头,询问时临安怎的没有养好身子,时临安却双手攀上他的背,欲索要更多。
铜镜之中,两道身影纠缠一处,他们贴得这样近,又离得那样远。
十二月廿一,时临安唤来点杠,“我有一封信,欲送往恩城,”她将信捏在手中,并未立时递过,“你可愿去送?”
青年绷着一张“杀胚”的冷脸,点头如捣蒜。
“可曾想好,若去送信,当赶不上明日陛下的登基仪典。”时临安逗他。
点杠“哦”一声,立时答道:“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