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深绿的草地上,月琅达骑一匹黑骝,迎风而来。大红的衣衫飘在风中,舒展如一只扑火的血蝶。
暗卫拦在她,不叫她靠近。
时临安在心中叹一口气,她还是来了…
“月琅达,你有何事?”时临安问道。
月琅达非哭非笑,神情复杂。她皱起眉,看了时临安一眼,眼神深得不像天真、娇憨的她。
最后,她轻声道:“对不起。”
话音刚落,那柄叫时临安吃过苦头的乌蛇鞭凌空袭来。漆黑的鞭影似幽灵,滑入暗卫之间,发出尖锐的啸响。
暗卫见招拆招,徒手拽住鞭身。乌蛇鞭攻势一阻,霎时绷做一条又黑又直的粗线。
然而,未等时临安舒一口气,乌蛇鞭的鞭尾因猝然受力,猛地炸出一朵火光。无数细小的尘粒涌向时临安,她在察觉的瞬间闭气,却依旧觉得喉头一干,再一甜。
糟糕,她心道。
“中庶子!”几名暗卫围拢过来。
“去请太子殿下。”月琅达一指最右侧之人,吩咐道。
见那人犹豫,月琅达穿插双手,结出复杂的印记。“破!”她用苗语说道。
应声传来的,是一阵剜心的疼痛。时临安捂住左胸,疼得蜷起身子。
暗卫不再犹豫,打马往密林中而去。
☆
被月琅达扣住咽喉,一步一步退至湍流之畔时,时临安的心情很复杂。她的心中涌现出许多念头——
一念是,她本想立好理智、冷清的高级打工仔人设,却不料,穿越或许重构了她的脑子,叫她犯下圣母病,将月琅达这个杀器留在身边。
一念是,原来,志怪文学诚不欺我,神秘至极的苗蛊当真存在。她所处的这个世界,莫非也不如她想象的辩证唯物主义?
再一念,月琅达是否错把她当作女主?她的脑子有多“瓦特”,才拿时临安来威胁傅玉璋,叫他宽恕月渌与月琅吉的罪名?醒醒!时临安真的只是东宫的打工人!傅玉璋的前任是豫王妃,是刚被策反的四川布政使,石磊他侄女!
然而,傅玉璋到得很快。
时临安环视四周,谭子建已不在行列之中。她放下一半的心——至少,她不曾误了大事。
“太子殿下,你说过,还我阿爹和阿姊清白,解决之时,不是此时,解决之人也不是你。并非月琅达不愿信你,”月琅达道,一向雀跃的声音已淡了生气,“只是,今年的恩绣供不上,袁贵妃气急了,只道月氏行事不力,欲开坟戮尸,我等不到你说的时候了。”
她抹一把泪,狠下声音道:“现下,中庶子叫我施了蛊,天下只我能解。太子殿下何时还我阿爹、阿姊清白,我何时解了中庶子的蛊毒。此后,是杀是剐,悉听君便。”
“然,”月琅达手中一紧,时临安只觉气短,“蛊虫寄宿人身,只可活一月,过了一月,我亦救不了中庶子。”
似要证明她所言非虚,月琅达单手捏印,催动时临安身上的蛊虫,时临安疼得眼前一黑,不可避免地痛呼出声。
时临安既不愿殒命,也不想坏了傅玉璋的大局——今时今日,傅玉璋羽翼未丰,在三省六部的权势远不如袁氏一党。岁供一事权归礼部,瞧着事小,牵涉却甚广,多少蠹虫趴在岁供上啃食。贸然断了生路,他们一恨,难保做出狗急跳墙之事。
于是,她决定自救。
“月琅达,你想还阿爹、阿姊清白,也想保住二人的坟茔、尸骸,不叫他们身后受辱,”她一面艰难地喘气,一面道,“然而,现下不是好时机,你再逼迫太子殿下,亦是徒劳。况且,你太看重我,我不过是东宫的属官,金陵城中有多少如我一般的属官…”
她咳一声,细细地吸入气,“不若如此,我着人启坟,先将你阿爹、阿姊迁至旁处,过了当下的坎。此后,我再与你谋划,可好?”
然而,谭子建已堵住这一条后路。他曾对月琅达道:“莫想着你能骗过咱们,袁尚书的手中有多少人?你能将你的阿爹、阿姊藏到何处?莫傻了,惹恼了尚书大人,你连一抔灰都留不下!”
“不!不要!”月琅达尖利地喊道,眼中流下泪来。
只是不知,她激烈否认的,究竟是时临安的提议,还是如毒蛇一般,不断吐出信子,叫阴狠的毒液渗入每一寸眉间心上的,谭子建的一番话。
她情绪激动,手上没了轻重。时临安叫她掐得一窒。
时临安在一阵眩晕中,艰难地想,上一世,她因相亲出了车祸,这一世,她又叫圣母心送了性命。没有封侯拜相,也未经商、基建,开创一番伟业,可有她这样没有出息的穿越人士?
她开始忧心,若再没了命,她会在另一世醒来,还是化作三千凡世的一粒尘埃,再找不见痕迹…
傅玉璋向前一步,突然道:“放了她,孤答应你。”
时临安蹙起眉,看向他,目光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