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爷子自然是想要他闺女好。
从她降生到这世上的那一刻,从她哇哇啼哭的那一瞬,苦难和悲痛,都该和她无关,都该远离她的。
可嫁入陈家之后,他闺女为人''妻、为人母,渐渐和当爹的他越走越远,远到他在红彤彤的灯笼下从年初二等到年三十,等了五年都未见上一面。
远到一封喜得千金的家书,送到他手中恰好是外孙女的百日宴。
远到苦难悲痛不断侵蚀着她,当爹的却丝毫不知。
当年李神医救回陈母时,曾向黄老爷子直言,他是神医不假,但也只是神医,而不是神仙。
“不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也不能让心死的人长久活下去。”
陈母有了心病,看着和常人无异,但那块心病犹如生根发芽的种子,根系蜿蜒漫长生长,每时每刻都在不断肢解着她。
什么心病?
李神医摇头,只说是心生了病,人是无法知道的。
李神医当年探脉探不出来所以然,陈母十余年也未察觉一二。
“我闺女……还能活多久?”
“最多一轮。”
而今年是第十一个年头。
按李神医的的诊断,陈母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命。
那日陈赢误入小院“惊扰”贵客,陈母前去赔罪。
李神医顺势给她把了脉,然后让黄天大捎信给黄老爷子。
黄老爷子见那龙飞凤舞的“还是原话 死期将至”八个大字,自己差点一命呜呼西去哉。
十余年的时间,足以让黄老爷子带上一张完美的面具。
面具之上是个老汉在他闺女安家的地方颐养天年;面具之下,是想了无数办法寻了无数解方,一次次李神医摇头下的希望破碎。
若真不能逆天而行,黄老爷子也希望自己闺女余下的日子开心点。
就像和他大外孙女、小新孙女在一起时那么开心。
至于陈父?呵!
书房内,文房四宝都是现成的。
陈母随手抽出一张宣纸摊放在桌面上,此时清风拂过,吹动了纸张,她用镇纸大力压住。
“嘭!”的一声响,让晚一步跟过来的圆安原地化身兔子跳了跳。
陈母余光扫到圆安受到惊吓,忙越过书桌来到他面前道歉。
“是娘亲不好,胡乱生气吓着你了。”
圆安摇了摇头,耳鬓间方才在院中玩耍时夹的小花也跟着左右摇头,“娘亲,要生气……呃……”
待会你跟上去让你娘亲一定不要憋着闷气,记住不要露馅!
耳边话犹在,人已经露馅。
圆安捂着刚平缓又恢复剧烈跳动的心脏,忽然想念起陈赢。
若是陈赢会怎么做?
“本来就是要生气的嘛。”圆安再次点了点头。
“……”陈母一时觉得有点怪,“你说这话的口气怎么跟赢哥儿一样?”
“不过这话说的不错,我是该生气,气他居然趁我不在扶正妾室。可是……”说到这,陈母神色黯淡,“可是,是我无理在先。”
若黄老爷子听到这话,非得气得胡子炸起来不可。
姑母上门,侄媳当天甩脸回了娘家。若被有心人参上一本,陈父也不会好过。
陈母向圆安平静地述说着,说这些也不是原谅了陈父,而是多年的良知和道德在谴责她。
为了孩子,她又可以不顾那些。
就像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离开陈家的那一刻,陈父和孩子之间,陈母选择的是孩子。
“来,帮娘亲研磨。加点水慢慢画圈就行。”陈母教的简单易懂,倒半点没怜惜黄老爷子那价值万金的墨砚。
【休书】
两字下笔,陈母的书写的动作停了下来,执笔悬在半空,久久无法写出下一句。
“天圆啊,帮娘亲想想怎么写?”
圆安研磨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些为难。
新认的娘俩皱着眉宇微眯着双眸暗自思忖。
一个是不知道该怎么写,另一个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写。
入夜后,床榻上的陈父缓缓睁开双眼,眼前的帷幔熟悉又陌生,他怎么躺在这里?
还未待他细究,耳旁传来呼喊声。
“老爷你醒了!”
管家依旧好吵。
陈父慢慢回神,想起这几日所忽略掉的身体不适,明白了眼下的处境。
“水……”
管家虽吵,但耳朵好用。
陈父声音沙哑地好似蚊蝇声,几口水下肚也缓了缓。
“我怎么还在这?”陈父拉着管家的胳膊半坐起身。
对于自己昏迷前后都是在四姑奶奶的院中,陈父想再晕一会儿。
提及四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