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第一道闪电撕开黑暗的天幕,雷声轰隆而至,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豆大的雨点疯狂砸下来。
不知何处来的一只花猫,从墙头上弓身跳下,迅速蹿进走廊里,在一间房门口坐下,一双猫瞳在摇摆不定的灯笼下反射出幽幽绿芒。
蓦地,猫耳动了两下,它骤然起身冲入雨中,跳上围墙一跃而下,转瞬消失在黑夜里。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暖黄色的光束从房间里倾洒出来,照出地上清晰的猫爪印。
房中走出一名男子,望着屋檐垂挂下来的雨帘皱起了眉,俊美的脸上有明显的担忧之色,嘀咕了一句,声音很轻,被雨水敲打屋瓦的声响掩盖了下去。
“来人!”
男子提着嗓子喊了一句,旁边耳房里很快走出一名侍女,对他恭敬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取伞过来。”
“殿下需要什么奴婢为您——”
“让你去便去,快些!”男子极其不耐地打断侍女,在一声雷鸣之后眉头蹙得愈发紧了。
见殿下动了怒,侍女不敢怠慢,很快将伞取来,转身又去卸廊檐下的宫灯,一回头却见殿下撑伞的背影隐没进黑夜之中。
侍女摇摇头,幽幽叹了口气,将宫灯复又挂了回去。
当男子赶到目的地,丢下伞推门而入,见到躺在床上酣睡的女子,又皱起了他浓密的眉峰。
他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女子面庞时倏然顿住,手下移,停留在白皙的脖颈处顿了顿,缓缓拉下女子的衣襟,直至完全露出锁骨中间那钱币大小的疤痕。
男子双眼微眯,又凑近了些,不期然听见一声呓语:“殿下……”
他以极快的速度收回手抬眼望去,见床上的人并无转醒的迹象,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自幼独居在最偏静的冷宫一角,那里毫无人气,每逢这等极端雷雨天她便无法安睡,只会像只无助的小动物一般蜷缩在床角,双手紧紧捂着耳朵——他至今都忘不了那一幕。
那日他终于查清母妃离世的真相,心中既悲又怒,砸了寝殿里所有的物品也压抑不住暴动的情绪。
捱到丑时终是没忍住,他往怀中揣了把匕首,带上攀墙工具,打算潜入栖凤宫手刃杀害他母妃的凶手。
然而他也清楚,这是个极其异想天开的想法,绝无可能实施成功,他本就是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去的。
那夜狂风呼啸雷声滚滚,骤雨胡乱拍打在脸上,双眼难以睁开,他毫无所觉,为了躲避侍卫,挑了条不常有人走的小道。
途经幽台宫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一张甜美的笑脸倏地闯入脑海,莫名驱走了那股冲动。
幽台宫不是一座宫殿,而是这一整片冷宫。幽台,幽台,不过是座坟茔,里面住着的都是活死人。
然而在他眼中,整座皇宫就是座巨大的坟墓,里面飘荡着无数冤魂,还有行走在日光下的恶鬼。
可那个小姑娘与这里的人皆有所不同,她是那么鲜活,就像他们初见时墙角开得正欢的榕花。
头发永远梳不好,鬓边总散着丝丝缕缕的碎发,就像榕花的花絮,她粉粉嫩嫩的脸蛋就像榕花的颜色,既可爱又娇艳。
她明明住在活死人墓里,凭什么可以长成那般天真无邪的模样?难道不该像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女人一样成天鬼哭鬼叫、疯的疯、病的病,那才是阶下囚该有的样子不是吗?
不可否认,他心中充满了嫉妒。
嫉妒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嫉妒她一无所知,嫉妒有人对她关怀备至。
而他身披光鲜亮丽的人皮,骨子里却活成了一只不折不扣的恶鬼。
只有成为恶鬼,才不会被吃掉。
对呀,此时的恶鬼想吃人了,哪怕只是个活死人。
在那个命运的转角,他改变了原有的方向,往幽台宫最偏僻的角落走去。
如往常一样,轻轻松松翻过了她永远越不过的围墙。
她的房中灯火通明,他的双足仿佛生出自主意识一般,一步一步往光源处移动。
此处是幽台宫中单独僻出的一间偏院,冷清得不能再冷清,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从那片光里感受到一丝温度,那间房里的灯光像在等着谁的归来。
房门敞开着,他一脚踏进去便见到了缩在床角里瑟瑟发抖的人影。
“若兰?”他轻唤一声。
小姑娘猛地抬起头,下一刻跳下床赤足奔到他身边,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袖。
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看得他心里没由来一紧,手不听使唤地伸过去替她擦眼泪,紧接着他听见自己温柔无比的声音:“哭什么?”
他被自己心底突然冒出的保护欲惊住了。
他这种恶鬼怎么可以对一个弱者产生同情从而想保护她呢?
他的手难道不该掐住她纤细的脖子——反正他早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