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前舱里,几个侍卫一边喝茶一边闲聊,聊的还是船上的哪个舞姬最好看。
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就是。
老何心好累,这要是军中的士兵,他非得一人赏一顿军棍不可。
“何先生,您不舒服吗?”桑珏比较细心,头一个发现老何有些不对劲,以为他也晕船,连忙询问。
瑜城不靠江,只有一些小支流,他们当中大部分人是头一回坐这种大船,有个倒霉催的兄弟就晕船了,吐得七荤八素,午饭都没吃,这会儿还躺着呢。
老何放下茶杯,淡声道:“无碍,你们聊你们的。”
几人不约而同闭了嘴,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桑珏第一个站起来,行礼道:“何先生,我去看着那群船工。”
于是一个接一个起身,这个说去站岗,那个说去巡逻,最后只剩下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陆耘。
没办法,活都被抢光了,他总不能去开船吧?
“嘿嘿,何先生,我留下来陪您说说话?”陆耘笑得好不尴尬。
除了小侯爷,这世上估计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认为老何和蔼可亲的人了吧?陆耘暗自想着,难怪老何的闺女小时候一见她爹就哭,敢情是吓的。
“不必,你也出去吧。”老何正烦着,哪有闲聊的兴致,也不认为自己跟个侍卫有共同话题可聊。
陆耘巴不得如此,赶紧告退。
老何继续握着茶杯出神。
这回圣上没有给小侯爷指派任何公务,连个借口都懒得找,还说不用管那个小兔崽子,一听就是气话。
老何猜想圣上的心思八成是:我治不了这小兔崽子,那就让顾家人治去,等到小兔崽子在顾长卿那撞个头破血流,还不得乖乖回来。
小侯爷犟起来跟头驴似的,圣上、侯爷、长公主三人齐心合力,软的硬的都试了,依旧拉不回小侯爷飞走的心。
长公主气得连“就当我没生过这个儿子”这种话都说来了,侯爷除了请家法还是请家法,圣上起初还挺豁达,既然宝贝外甥这么喜欢那个小姑娘,就把人接来京中呗,养在外头或养在府里都行,可小侯爷死活不愿,非要明媒正娶,后来还把长公主相中的方家千金踹下河,这下把圣上也气坏了,于是有了赐婚那一出闹剧。
当真是闹剧,圣旨还没颁布呢,小侯爷不知打哪收到消息,连夜进宫闹了一通。
据内侍说,大老远都听得见御书房里圣上训人的嗓门,持续好久,第二日太医还为圣上开了一副祛火润嗓的方子。
赐婚一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但小侯爷抗旨拒婚、顶撞圣上的事还是传出去了,一连好几日,弹劾小侯爷的奏疏一堆接一堆往御书房送。
圣上倒没怪小侯爷大不敬,反而检讨起自己,怪他自己气昏了头,不曾体会外甥的感受,不曾事先征求外甥的意见等等等等。
若叫外人听了,八成又要抱怨:若非圣上总这么宠着小侯爷,小侯爷至于这么有恃无恐无法无天么?
可老何懂圣上,宠溺不假,但也是有原因的。
别家公子承欢父母膝下时,小侯爷已住进宫里,日日读书习字;别家公子开始呼朋唤友游山玩水,小侯爷早已进了军营,日日挥汗如雨。
遇上个喜欢的姑娘,想和心上人在一起,小侯爷何错之有?又碍着谁了?
归根究底,错只错在小侯爷生在将门、生在侯府,是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碍了他的事,是文武百官碍了他的事。
小侯爷并没有错。
然而圣上也有他的苦衷,有时不得不做个“恶人”,最终罚小侯爷闭门思过三个月。
有那么一瞬,老何动摇过。
结果明明早已注定,小侯爷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劳而已,何必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对他无意的姑娘身上?
可当小侯爷睁着通红的双眼问:老何,我真的错了吗?
违心话实在说不出口,老何只能摸着小侯爷的头说:小侯爷,再难的路,老何陪你走。
除了他,还有谁能陪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呢?
茶壶里的水空了,老何看看西边的日头,起身往外走。
是时候送叶姑娘回去了。
顾长卿肯放人出门,他们也不好把人留到夜里。
各自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小侯爷出来一趟着实不易,巴不得时时刻刻跟心上人待在一起,一听这么早就要送人回去,一张脸顿时垮了,得到心上人明日再见的许可,这才转忧为喜。
一如既往,小侯爷与叶颜坐在马车里,老何策马在侧,一队侍卫则不近不远跟在后头。
老何忍着笑听小侯爷又在心上人面前吹嘘自己家世好、人品好、脾气好、长得好,除了他自己,这世上绝对找不出比他更般配叶姑娘的男子。
叶姑娘明显也憋着笑,说她是不婚主义者,又说万一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