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与利豨相遇,在一个兵荒马乱的冬天。
我来到这里近两年,南越国与长沙国连年交锋,边境更是民不聊生。
逃跑途中从一坍塌荒废的院里翻了件锦袍,勉强让我有衣蔽体,不合身且不说,这种裙摆一开始的设计,一定没考虑过某天使用者需要跑路。
裙摆上大片的褐色污渍让我在雪地里无从遁形,于是在越过九嶷山到长沙国境内的第二日,“簌簌”几声,几支弩箭颇有规律地斜刺在我面前的雪地上。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
这个感觉非常奇妙。
曾经他母亲是我最大的研究方向,让我熬了几个大夜憋出的论文是马王堆汉墓的相关考古学观察,一年内近百次“盘踞”在博物馆观察这个人的身后什物,猜测他的起居生活……
而在我惊愕的片刻,这个人就这样半跪在我面前了,近得我能平视到他黑黢黢的瞳色。
大抵是打量到我沧桑到性别不明的外貌,猜测我是兵荒马乱下的苦命流民,他没有想要我的命,拔走弩箭,点头示意了一下后面的步卒,我就被半拖上了推车。
或是因史记流传流失,又或是我不太靠谱的学术记忆,来到这个时代两年了,直到被关进这个简单木质房子里,我才从周围流民嘴里得知现今大概对应年月,以及确定了带走我这个男人的利豨身份。
天知道当时听见他们轻声唤出“避夫人”几个字时,我多么心跳如擂鼓。
避夫人此时眉眼看着很是年轻,和我那个时代的复原像不甚相似,似乎也比我“了解”的那个她高上不少。
她似乎对儿子接回来的流民习以为常,淡漠地扫视一圈,让搀扶着她的婢女指挥下人搬来两桶稠粥,揭开锅盖,属于食物的香气和白雾立刻笼罩了整个屋子。烟雾朦胧间,她在大片流民围上来之前走掉了。
我当然不能对她的冷漠有丝毫的指责,这是我这俩月的第一顿饱饭。
我应该先讲讲我的经历。
我叫白榆,湘譚大学考古系研二在读,主要方向为马王堆汉墓考古相关。
有人曾戏称马王堆为世界第一妖墓,马王堆出土了最令人叹为观止的两件文物,一是素纱襌衣,另一个就是辛追夫人遗体了。
素纱襌衣薄如蝉翼,克重49克,代表了古代纺织工艺的最高水平,现今技术尚不能重新复刻;辛追夫人,也有专家认为辛追是误读,应该为避夫人。
她是长沙国第一任轪侯利苍的妻子,但她可比她丈夫有名多了,被葬了两千多年再重现于世,皮肤还富有弹性,甚至关节都还可以活动,遗体的保存技术让她声名大噪。
她的墓里还出土了大量富有艺术价值和考古价值的陪葬品,算是我这个刚涉足考古界的小白心里的女神了。
但院里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学究,硬是劝我“另辟蹊径”。
学术大佬们关于避夫人的研究文章不计其数,我很难有什么创新与发现,他劝我转向研究和避夫人几乎是同时出土但略微寂寂无闻的利豨墓。
埋葬着轪侯利苍和避夫人的马王堆一二号墓,在考古工作完成后已做回填处理,现存可参观的三号墓是一个长方形竖穴墓,墓主人为辛追之子、第二代轪侯利豨已获学界普遍认可。
对利豨研究得越深入,越挺替他打抱不平的。
一米八几,出生钟鸣鼎食人家,受过良好教育,爱好广泛,精通天文、地理、琴器,是长沙国镇守戍边、征伐南越的高级将领,这不妥妥一文韬武略的极品帅哥嘛。
打开引擎搜索,都只会出现XXX之子利豨,不用细品就出来味儿了。
同为汉墓,避夫人的叫主墓叫妖墓,引无数学术大佬竞折腰,他的却叫祔葬墓。
何为“祔”,依附合葬之意,连研究都只轮得上我这种小白,这待遇差别就让人有些唏嘘了。
两年前的2月24日,老学究紧盯着我文章里几项数据咬死不放。在游人散去后,我独自进入马王堆三号墓,测量起祔葬墓形制数据。
这是大概三层楼高的墓葬形制,上口开阔,从上向下能看到底层的棺椁。
从考古学发展开始,就是一个探索前人未知的旅途,我们好像一直都在向下探寻往生者的地下世界。
反复标记定位后,我关掉墓道简约照明,后撤时却不小心撞到定位支架,在摔我还是摔老学究的昂贵机子之间,我选择乖乖当好人肉垫子。
迟迟没感到该来的痛意,机器的嗡鸣声变得很遥远,眼前视线开始放空迷离,世界突然安静下来。我第一次从马王堆堆底的角度,看向头顶的一方天。
天上出现一个光源,刚开始还是快速移动的细小微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逐渐撑满我的全部视野。再有意识时,我已经穿着一身小厮衣袍躺在古南越国的医馆里了。
不同于曾经看过的穿越小说,我既没有落在什么关键人物家里,周围也没有仆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