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的会文宴设在紧邻寿山脚下的碧波湖畔，山石突兀，成林的古柏拔地而起，树干粗大，枝粗叶梳，树下设有案几若干，四人一桌皆坐榻上，饮酒畅谈赋诗弹琴莫不可鄢。
康颜左手握册，右手持笔，正停笔凝思状，似在记录所闻之景，而右下之文士似已醉态微熏，酒气上脑，正扯开领口散热，一小厮过来，为其穿上靴子，并扶着他的腰部，那知文士却转身挥手，欲要另一貌美婢女侍候，而邻侧之文士却牵住那醉酒文士的腰带，不让其离席，并直接又开了一罐沉酿置于其面前。
见此情景，主桌之上的陆湛微摇了摇头，用毫笔在今次的宾客席名单上，划去了第一桌第二位及第四位，当他视线落定在第一桌第一位康颜的名讳上时，偏了偏头，问朱时茂：“这康颜便是今次江南道宁江府的解元？”
整个南梁的学风以江南道为最，整个南梁两百年来的大考，状元六成皆出自江南道，而宁江府的高中人员又达半壁江山。是以，陆湛特意将江南道的几个解元安排在了紧临主桌的第一桌。却没想到，四个里面有两个皆是酒囊饭袋之辈。
朱时茂点了点头，而后手一抬，指向第一桌那极其俊美的白裳书生，“这位便是康颜了，王爷可要叫他上前说话？”
陆湛乜了康颜一眼，恰此时一个婢女手捧酒杯递与他，然他却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甚至不曾察觉婢女的动作，于是摇了摇头，“既他在作画，便不必打搅，本王也不过是探一探他们的性子，这个康颜看着倒像是个正人君子，只是里子是个什么样的，还得多考查一番。”
朱时茂点头称是，正要说些什么，一曲激昂的琵琶声入耳，却是大名鼎鼎的《十面埋伏》。
众文士闻声望去。
就见一素衣女子手提软剑，翩然一大步迈上古柏尽头，主桌对面的石拱桥上。
她先是横剑于眼鼻之前，葱白玉指擦着剑锋横抹一气，眼神柔软中带着一丝狠厉的锋芒，让人暂时忘却她不过是一个弱不胜风的小娘子，接着提膝垫脚将软剑贴手抛向空中，而后一个柔韧下腰将剑收至胸前，再双腿扎步立起身来头顶云剑，左脚迈出一弓步的同时重重将软剑朝着众文士一击，明亮而锐利的眼神随剑尖扫视着观众席。
林芫并未从众多文士惊艳的目光中获得片刻的得意，因为当容凌找到她的时候，她便知道，她在陆湛这里的路只怕是到头了。
但凡有一丁半点的喜欢，怎会舍得自己的女人如此抛头露面，在众多男子面前献舞？
她也曾怀疑过是否是陆湛的意思，但当容凌拿出陆湛的对牌，她便无话可说，唯一可以做的便是为自己挽回最后一点尊严。
于是，当上台表演之前，她塞了乐师十两银子，叫他弹了一曲《十面埋伏》。
张姨妈曾说过，她们这样的出身，决计不可当众表演靡靡之音，是以他才选了一手如此铁骨铮铮的《十面埋伏》，并配以刚柔并济的剑舞。
从众多文士的眼里，林芫知道她这个选择作对了。
至少，输的不那么难看。
片刻停顿后，琵琶声再度响了起来。
林芫收回目光，她提起膝盖，垫脚贴地撤步，陆湛清冷不屑的身姿在她眼中渐渐缩小，直至退至拱桥阑干，再往后退便要落入湖中，这才提起膝盖往内收力，接着手腕往下一压点了个蝶翅，将软剑收在胸前，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前胸将剑刺出。
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定格在桥墩中央的侠女般的女子身上，林芫却不为所动，她灼灼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为首的那个位子，然却见他一触碰到自己的视线就偏开头，是显而易见的逃避。
就厌恶她至此吗？连看她一眼都觉得难受？
接着清灵的古筝声起，代替了方才的琵琶，则是《十面埋伏》的副歌部分。
拱桥上的女子扔掉手中软剑，抖了抖袖子，从中滑落出与衣裳同样素白的水袖。
赤足踩着落日余晖下低沉浑厚的节拍，女子的广袖抛出一个个婆娑而又不失力道的动作，然她细拧的腰肢恁是柔韧的水袖还要柔媚几分，时而将水袖笔直甩出，时而随着旋转的水袖打转，音沉时下腰几乎贴地，音高时又提膝往外笔直甩出水袖，如瀑青丝随着清灵的身形翩跹婆娑，曼妙的舞姿与石拱桥下一众巍峨的古柏浑然天成融为一幅落日余晖图，美得不似人间。
朱时茂不由叹道：“爷，没想到林姑娘的舞技如此精湛。”
陆湛眼皮子也未抬一下，只淡淡地答了一句，“谁让她来献舞的？”
朱时茂，“老奴也不知道啊，这宴会不是容凌办的吗？”
似是想到什么，朱时茂甚感不妙，“爷，你生气了？”
陆湛冷冷一讽笑，“你倒是说说，本王为何要为了一个乐籍女子生气？”
朱时茂这才反应过来症结出现在了哪里，顿时便是一急，“王爷，或许林姑娘也是被逼无奈的。”
陆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