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看她兴致消退,变得无精打采,不再给他惹些事出来,宣晟心中十分庆幸,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很是恶补了一番落下的功课。他甚至默默祈祷温憬仪可以一直这么消停。
谁知师父见了她怏怏不乐的情形,转过头便对宣晟下了命令:“多带你师妹出去玩玩,让她快活些,小小年纪的,整日愁眉苦脸像什么话。”
彻底劈碎了宣晟心中最后的那点儿侥幸。
宣晟实在不能理解师父的用意。
师父师娘历来崇尚清净自然的黄老之道,因为不愿搅入世事纷争,更是选择搬到这偏僻冷清的云浦山上来避居,又怎么会忽然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郡主改了性子,要想方设法逗她开心了?
可是师命重如山,宣晟也只能咬着牙答应下来。
然后更讨厌温憬仪了一点。
那时候他也才是垂髫之龄,心中的喜恶流露都出自于下意识,不讲道理。
有时候想起来,他也会深感委屈。明明从前师父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格,怎么到了永嘉郡主身上,那些严厉规矩便都全改了?对温憬仪的宽容,不,甚至是纵容,可谓是前所未有。
但想法归想法,宣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答应师父,便认认真真地开始琢磨起如何讨小师妹开心。
不倒翁的摆件正是那时候宣晟的作品。
他去山下小镇买东西,看见摊子上摆着这东西灵巧可爱,只是做工有些简陋,怎么看也不像那个花里胡哨的小郡主会看得上眼的东西。
虽然在心中暗自不屑她矫情讲究,但他做事的原则是不做则已,要做便要做到自己满意,于是便花了一下午功夫细细打磨、点漆,终于做出了一个精致的不倒翁摆件来。
那日温憬仪哭闹不休,就是要找她的乳母。
黄挚笑眯眯地带着面色严肃的宣晟站在房门外,对她道:“青儿,你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温憬仪霎时收了哭声,圆睁着泪珠滢然、眼皮红肿的大眼睛,一抽一抽地看向他们。
她那时脸上骤然放射出的熠熠神采,宣晟至今也难以忘记。
黄挚答应了徒弟,不说出做这个摆件的人是谁,待见了宣晟凝视着温憬仪的神情,他不由捻须一笑。
大约是从那时起,他才一点点释怀。不仅是对温憬仪,更是对自己。
幼年宣晟对温憬仪的敌意,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他惯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温憬仪除了最初对他的冷漠有些不适应,后来便一直以为这个师兄不过是天生冷脸,实际内心还是很喜欢她的。
自从师父做了许多小玩意儿吸引了温憬仪的注意后,她也不整日吵闹着要回晏京了,反而开始被博才多学又有巧思的师父师娘征服。
但师父师娘是闲云野鹤的性子,年纪又大了,实在没精力应付她那些花里胡哨的招数,便指名要宣晟好好领着小师妹进学过活。
所以宣晟对于温憬仪而言,半是师兄,半是师父。
她又不是真的笨蛋,感受不到宣晟后来态度上的转变,虽然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但是宣晟的的确确从最初的冷漠厌恶,变得对她越来越容忍。
她便愈发得寸进尺,整日像只小麻雀似的,围着宣晟叽叽喳喳,总有说不完的话,惹得宣晟不胜其烦。
“师兄,你会打山雀吗?我听益安说,你打山雀可厉害了,对了对了,你还会飞是不是?”
有一次,温憬仪兴高采烈从屋外跑进来,脸蛋被烈日晒得红扑扑的,双手把在宣晟的书桌边,眼巴巴看他,问他。
见宣晟不搭理,平心静气继续读着书,她想了想又道:“师兄,我不想要山雀了,要一只兔子吧。山雀会飞,我养不住,还是小兔子好看。益安说了,你武功很好,抓兔子一定也很厉害。”
话说了一箩筐,宣晟依然不搭理她,温憬仪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又问他:“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去呀?天黑了就抓不到兔子了。”
宣晟蓦地放下书,对她冷冷道:“我说过我要帮你抓吗?你虽是皇家郡主,但我也不是你的奴才。你来这里是来进学的,不是来虚度光阴、耽误别人的。”
他面容虽俊美,可眉目冷肃起来,一板一眼像个大人似的,说的话又那么苛刻,温憬仪怔了半晌,然后“哇”地大哭出声,转身跑出书房。
她跑走后,宣晟明明终于重获久违的宁静,可以安心读书习字,偏偏书上的字一目十行入不得脑海,提笔欲写却总是不甚满意,宣晟一时烦躁不堪,将沾了墨汁的宣纸揉成一团胡乱丢掷。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谁的气。
从前读书,只要他不分心,任谁来也打扰不了他。可偏偏这些日子,温憬仪一来吵他,他的思绪就会不受控制被她干扰,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连字都写不好。
宣晟痛恨失了定力的自己,愤怒于始作俑者的不懂事,归根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