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玄沣自中极殿陛见过平乾帝出来后,有一瞬间不太适应晏京刺眼的阳光,微微眯了眯眼。
“世子,少师大人还在东殿。”他的心腹、亦是苍南军指挥佥事和明平一直候在殿外,见他出来,忙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听罢,褚玄沣未作反应,而是在心里暗暗骂道,该死的京城。
简直没有一处比得上南疆,气候又干燥,冬天冷得冻得死人,也就只有这些在富贵乡里泡久了锦衣玉食的蠹虫才能活下去。他暗自冷笑。
想了想,褚玄沣没有沿丹陛石两侧走下大殿,而是向左拐了个弯儿,径自往东殿走去。
他是在朝会结束后才入宫拜见平乾帝的,此时能留在宫中办公的,都是身居高位的臣子。
东殿两侧都有卫兵值守,见一男子长驱直入,即刻执枪向前,尖矛对准褚玄沣,威严道:“少师大人办公重地,未得许可,闲人勿入!”
和明平忙上前出示令牌:“苍南侯世子在此,求见少师大人。”
褚玄沣傲然负手而立,似鹰隼锐利的眼眸扫视卫兵。他还不屑于同这些低微如草芥的人多言。
好一个少师大人,架子真不小。敢拿长矛对着他的人,若是在战场上,必死无疑。
待进到东殿内,宣晟正提笔疾书,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道:“坐。”
一旁早有太监宫女动作麻利铺上软垫、倒好香茗。
“嗤”,褚玄沣冷眼看着这一切,手撩袍摆,大马金刀毫不客气坐下。
宣晟恍若未闻,手下依然书写不断,出言问道:“褚世子递来名帖求见,所为何事?”
褚玄沣没想到宣晟的态度竟然如此随意,在南疆,还没有人敢这样目中无人地对待他,即便是平乾帝方才与他交谈,也可谓和颜悦色。
“宣大人,还是等你写完再议。本世子不喜议事时断断续续、三心二意,太不像话。”
他刻意不称少师,在他看来,宣晟这个年纪登上少师之位,无功无劳,无非就是靠着谄媚逢迎那套功捧好了平乾帝所得。于是开口的语气,便如素日命令军中属下般随意。
本以为宣晟多少会有些情绪波动,谁知他不为所动,垂眸看字,道:“世子若是为军马走私一案前来,此案我已命太仆寺全权查办,具体情况仍在侦查之中,恕我无可奉告。”
褚玄沣豁然起身,死死盯住宣晟,目光若有实质,已如利箭,他半晌没说一个字。
东殿内一片寂静,太监们屏声静气、束手垂头而立,除了更漏滴滴答答的声音,便只有宣晟手中笔毫划过纸面的“簌簌”声。
褚玄沣紧咬后牙,胸膛重重起伏几番,到他再坐下,口气变了不少:“臣等少师大人忙完再议,也不迟。”
谁知他话音才落,宣晟便轻飘飘提笔,将毛笔悬于笔架之上,吹了吹纸上墨渍,道:“退下吧。”
那些太监们便整整齐齐鱼贯而出,蹑手蹑脚阖上殿门。
这下,褚玄沣如何看不明白宣晟是故意磋磨他,一时间额头的青筋都重重鼓出来了。
宣晟闲闲靠在椅背之上,即便如此松散的姿态,也极有矜贵态度,他道:“世子见笑了,近来政事繁忙,一日内来访者络绎不绝,陛下的意思还是不想无关紧要的人来打扰,这才加派人手来当值。”
褚玄沣气得连连点了好几下头,像是终于认清了宣晟话里的意思,直接开门见山道:“少师大人,你说的军马走私一案,不知与我苍南侯府有何关系?我父亲与我忠于陛下、忠于晏国,终年驻守南疆,才保卫得国家河清海晏。少师大人虽然大权在握,受陛下信赖,但也这般空口白牙地冤枉忠臣,难道就是君子所为?”
越说,他的语气越发阴恻恻。
宣晟饶有兴味一笑,反问他:“世子,我方才所言,并未提及苍南侯府,世子非要把脏水往自己身上倒,又何必?”
论机敏善辩,朝野庙堂之间,又有谁能敌宣晟?褚玄沣本就不是口舌伶俐之人,被他怼得一时无话可说。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冷笑道:“是吗?少师大人可别忘了受用我爹的心意,那可都是我爹重金搜罗的名贵奇玩。玄沣此番进京,父亲叮嘱过,少师大人与我们侯府关系密切,应当互为照应。”
见宣晟不置可否,他又道:“还有一事,玄沣请少师大人指点。”
“进京前,我给陛下的请安奏本里,曾提及欲求娶永嘉郡主一事,请求陛下赐婚。可是方才我陛见时,陛下并未提及此事。我言语试探,陛下都不似知道此事的模样。我听明平说,那奏本是先送到少师大人手中的,不知少师大人可否见过那份密折?“
宣晟站起身来,将方才所用的狼毫笔投入碧玉笔洗,眼见墨痕在水中一圈圈晕染开来,他垂眸道:“不仅见过,那份奏本还是被我拦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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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五月初四在宫宴上见了丁昭仪一面,憬仪后来再未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