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芷往他手心里塞一颗红枣。抬手擦了擦汗，听到背后一阵车轱辘声沉重压过，好奇投去了目光。
马车是紫檀木做成的，四角雕着栩栩如生的飞兽，虽然通体刷了漆黑玄色，但一眼便知主人非富即贵。
“小姐，有人找老爷看病，咱们回府里吧。”丫鬟盛完最后一碗粥，连忙拿起幂笠给燕芷系上。
云英未嫁的姑娘家，是不适合在这些富贵子弟面前露面的，更何况小姐相貌出挑，从殷京回来后一直惹得周城那些纨绔们惦念。
燕芷由着丫鬟牵着自己离开。
前些年出城拜佛，撞上了一群周城纨绔被掀了车帘，这些人便惦记上了她，不时还要故意装病上门。
燕芷回到房里，叫丫鬟出去打听情况。
“小姐放心不是城中纨绔，听口音是外地人。马车里那位公子受了刀伤，出手阔绰，我看老爷已经叫人端出一盆血水了。”丫鬟没一会儿就回来关上了门。
燕芷点了点头，取下幂笠。
心中仍惦记着订婚的事，上辈子入宫就在及笄之后，算一算，只剩不到两个月了。
*
马车上的病人是个武人，领他来看病的主顾是个青年人，眉眼间积威甚重，不只出手阔绰，还身带扈从。
燕正业不好把人安置在流民拥挤的春雨堂里，只能带进了后院里。
病人胸前插的短刀带毒，处理起来十分棘手，燕正业花了一个时辰才清完毒伤，一边包扎道：“贵人们可是在城外碰上了强盗？听说有一伙流匪十分凶狠，这段时间经常在离周城百余里的地方出没。”
姜巡坐在床边敷衍“嗯”了一声，目光投向一旁竹木圈椅上宽肩窄腰，莲衣绛披的男子。
燕正业见状识趣的把伤药留下，带门而出。
姜巡即刻起身，埋头请罪：“都怪臣无能，没能追上吴王，让他被金沙国人救走。请陛下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臣愿领部下继续向北追捕。”
吴王是先帝的兄弟，当年跟先帝争位失败，苟延残喘投了敌，这些年一直蛰伏在金沙国。
不久前吴王突然出现在殷京，被发现后仓惶往离京往周城的方向逃窜。
姜巡身为禁军统领，立刻请旨追击，没成想，圣上得知此事突然出宫跟了过来。
姜巡诚惶诚恐，压力大到顾不上自己的伤。
“陛下？”久久不得回复，他试探性再唤了一声。
顾重裔漆黑不见底的凤眸，落在随风轻摆的竹帘上，一直支颐向外看。
春雨堂的后院不大，这个方位恰好能总览回廊，她若出门他必能一眼瞧到。
只是已经一个时辰了都没瞧见人影，看来是久居深闺，不喜抛头露面。
这点倒是跟当年大不相同。
顾重裔仍记得，当年她在宫墙下挑着月牙灯，抱着食盒去太医院给燕正业送饭。
荷花苞似的小姑娘，柔软芬芳，胆子大到敢对夹道里奄奄一息的陌生人，伸出援手。
“你吃柿饼吗？”
她掰了一大块送到他嘴边，眼看糖霜都要在手上融化开了，急得不行：“糖霜化了就不好吃了。”
少年晦暗眸中几番挣扎。
宫中人心诡谲，笑里藏刀。
从前也有不少宫人看他遍体鳞伤饥寒交迫，假惺惺施舍他吃的。
但那些表面完好的食物，或是馊坏或是被加了料，大半都是折磨他的陷阱。
只是他已经被饿了两天了，最终还是选择凑过去咬住咽下。
冰凉沁甜的柿饼在滚过咽喉，甜到肺腑。这是他头一次，尝到了甜蜜的滋味。
是在她的手中。
第二天，她去太医院送完饭。
又跑到夹道里找他，这次不只给他带了吃的，还不好意思的给他塞了一瓶药，局促说：“太医院的药材不能乱碰，这是我之前在家跟爹学做的金疮药，你拿去擦伤口吧……不过可能不大有用我手艺不太好……”
她说完提着月牙灯，小心翼翼的躲着人往宫外走。
并不知，他在背后用贪婪目光盯住她的影子，像是要打上烙印。
只可惜，他命带孤煞。
她给的这一星半点的甜蜜，最终在他的敌人手里全化成刀子，一点点剜了他的心。
按理说，她帮了他又背叛他。
即便他宽容大度一回，不去报复，也该对她相逢陌路，此生不复提及。
可开春后，太后提议选秀，大臣们跟着纷纷上请，顾重裔一直压着奏折莫名其妙烦了几天，还是叫人查了查燕正业的女儿。
并非是对她还多情有独钟。
只是人少年时的缺憾，总会叫人一直耿耿于怀，非要彻底得到了才能解脱。
左右不出两个月她便及笄了，到时候他顺手提拔燕正业官复原职，给她个参加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