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有人进来了,方才也看过,外头的队的确结束了。薛甘棠带着笔记离开了屏障隔出的小室,绕到了不远处的帐子内。他扫了眼能容纳数人的大床,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患者,接着从药几上取来几样物事,来到床铺前。
已经入了夏,平民男子通常只在内里的裈儿外套件衫子,便穿着草鞋出门了。薛甘棠自如地将衫子向上撩了些,拿药酒擦了肌肤,将银针从左手的焰火上烤过,便扎了进去——还记得有个朋友教过他,要提防金毒……
眼疾手快之下,男子只是闷哼了几声,没有什么大碍。薛甘棠交代道:“留针两刻香!回去莫再贪凉了!”
男子从口中憋出一声:“多谢!”
薛甘棠来到药几旁,在簿子上记了时间,顺便看了眼之前的记录——是有人该拔针了。
处理完这侧事物,他才钻入对侧的帐子。只见一人正跪在床位旁,一手拔针,一手探寻余针。那人转过头来,道:“祁娘子,这边林娘子来过了!”
此人是宁王宅里的婢子鹿娘,那三月里曾与他一同留在京师,是个精干、好脾性的人物。他扮作女子在外工作,党玥放心不下,便派了这个有心学艺的姑娘陪同。
两人在病坊里自称是相识,一同上下工,他人也不曾觉得奇怪。
薛甘棠点点头,正要离去,只听帐子外传来孩童的说话声。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进来了,她笑道:“祁娘子!都响午了,我还以为都吃饭去了呢!上回过后是好不少了,您快来扎扎!”
男孩望了母亲一眼,忽地哭喊出来:“不说是带我来看阿姊的嘛?怎么又要扎?!我不扎了!我不扎了!”
薛甘棠笑着将母子俩领到另一帐——女子们不说,可未必能接受有个男孩儿在,说道:
“都两回了,扎完痛不痛你告诉阿姊?”
“可扎得太疼啦!”孩子哭着,被妇人放到了床上。
薛甘棠半蹲身子,安慰道:“可扎了不疼对不对?不哭了?不哭了好吧?”
那孩子带着泪水抬起眼来,说:“那阿姊答应以后嫁给我。”
“嗯?”
不等他回答,坐在床头的妇人就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扎个针就哭,还学人家娶……”
“哇啊!”哭声传遍整个屋子。床上的男子哪怕面上扎了针,也要侧过脸去,薛甘棠则赶紧哄起孩子。
-
话说那日薛甘棠报完资历,试看了几个病人,便在这儿当起了针灸师。州医学的长官——医博士见他用药虽有局限、但思路清晰,便又让他隔天花半日来进学。一月下来,他的针术竟也跟着用药有了长进。
跟着医博士听了一个下午,薛甘棠回到治疗室又待了会儿,这才摘下面罩、戴上帷帽,和鹿娘骑着驴子回了刺史宅。
宅子在州衙后方,可以从城北的街道抵达后门。这条路上行人不多,多是运载着从附近河道卸下的货物的车辆。两人一路小心操控着驴子,生怕与人起什么事故——卫州虽不是小地方,但因依靠河岸,往来的人颇杂,还是多当心为好。
悄悄入了后门,薛甘棠将缰绳传给婢子,便与仆妇来到厨房。
方才花园的气息还未散去,少女模样的人系上罩裙,问起了今日仓窖里所余的鲜肉。得知有几斤上等的豚肉,和两具从州衙送来的野鸡架子,他让仆妇取了七分的瘦肉剁作臊子,自己则用精面和起了面团。
刚刚进来时仆妇就说了,今日宁王无需应酬,要等着吃宅里的。
那日以后,党玥那人虽不至于避着他,但也不常与他聚到一块儿。两人各有工作是一回事儿,夜里她常要应付各种聚会:今日与宦游而来的官员吃饭,明日与有意结交的文人品酒,后日则是在聚会上和下属拉近内心……
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党玥那人,有回醉了敲他门来抱怨,他就捂着鼻子老实听完了——是的,那人还把他当做朋友。
鸡架在清水里洗过,便被投入水中,与香辛料一齐释放出精华。肉臊已加入作料,在银箸的动作下,一点点吸收花椒水的润泽和芳香。面团在长棍下渐渐宽大,铺满长台,然后在锋利的刀下,变作张张面皮,最后,卷起个个肉团,化作真实心意。
-
咚、咚,富有节奏的鼓声传入党玥耳中。勾完这一页簿书,她便收拾起案上事物,接着拉拉身子、与同事们聊了几句,快步走向刺史宅。
感谢前几任刺史,没把这条路修作花园,而是好好修成了路。回到刺史宅,她从内侍手里接过热巾子,简单擦了汗,又喝了杯养生茶,才穿过两排棠梨树,来到正寝以前。
茵席已铺陈好了,薛娘子正坐在那儿,举头朝她盼来。
“猫儿阿姊。”那姑娘说完,小猫儿便来到火炉前,端起瓷盘,将许多小而美的纯白物事倒入锅中。
“今日累么?”那人说话,好像忘了带“大王”。
党玥想了想,点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