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谢淼纯属在监工面前装傻。
即便灶台在夜间褪去温度,它在做足了许多天徭役的煎盐工心里依旧是热的。这会儿已经是深冬了,对着盐盘挥动铲子的人们,仍会不约而同地解开上身的衣袍,只为让自己少洗几次散发汗臭的衣服。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回家。马上就是汉人的新年,汉人的壮丁已经提前回了家,盘算着让家人过个好年。土人们则趁着自己的新年已结束,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了包了吃住的盐井——此时的盐井再缺人不过,必然得做些什么。
冬季里,晒卤的过程延长了许多,却也无法停下煎盐工们的动作。接替了他人工作的谢淼亦在此列,他不断重复着炒制的工作,柴火的热度一点点舔食他的肌肤,锅中的水汽也钻进他的衣袖中。即便如此,他也只解了几颗扣子,将袖子挽上胳膊。
又来了——监工踏着暧昧的步伐,贴近了谢淼,用有些区别的夷话问道:“我就是好奇,你真的不热吗?”
谢淼知道他在好奇什么,自己的躯体,一副可能看出外地模样的躯体。上个水曜日,这人已经问过一次:“别人都脱了,你怎么不呢?”他确定监工不是被自己吸引了,但也板着张脸,认真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上回悻悻离开的监工,这回却说是因为好奇。谢淼故作厌烦,脱光了上身,露出了长安晒出的古铜色,也让人瞧见了小时候被葎草、树枝划出的伤痕。
监工的面上露出了疑色——这是很短的事,很快他便换了一副表情,安慰般说道:“近来又有得了风寒的人。你就是再害怕,也不能热出病不是?”
谢淼冷笑一声,故意道:“你三番两次缠着我,就为了这点小事情?我幼时身体不好,到了冬天阿娘一点也不准我脱去衣服,就是怕我得了寒病。罢了!罢了!我这一会儿没准儿还能打几个喷嚏——哈啊秋……”果真有一道鼻水流下。
监工见了,忙后退两步,说道:“你且去喝些药汤,上午什么都不用做了。”
谢淼冷哼一声,抓起垂在腰腿边际的衣服,套得紧实了,才从那监工面前大摇大摆地离去——顺便又打了两个喷嚏。他掩着发酸的鼻子,心脏乱跳地想着:监工的好奇心绝非偶然!他绝对在怀疑什么!
十五日前,他接替了一位族人的徭役,而小吏也不管来者何人,觉得不差人便行。他年轻力壮,很快被分配到了煎盐棚。监工照例点名,当念到谢淼的假名时,他抬头一看,却是顿了片刻。
谢淼确定自己从未见过监工,却从瞬间的神情里读出了疑问、厌恶,还有一点儿几乎看不出来的仇。
他知道自己和舅舅有几分像,也不敢排除他人知道父亲成为京官的可能。
-
除却战争、灾害和休息,火从未在这里的炉灶中断过。柴火把自己的余生贡献给了灶台,化作袅袅烟雾,飘入人们的口鼻中。许多人无法忍受这味道,只要天气不是过热,都会系上家人们细心准备的面罩。
这省下了许多易容功夫。面罩、幞头、细麻衣裳,党玥作起这些打扮,乔装成延娘的追求者,与这对母女一同来到盐屯。
延娘不知何时看出了她的某种尊贵身份,出发前提醒了她:“你就是那当京官的‘远房亲戚’不是?腔调、姿态再改改,莫让盐屯里的胥吏瞧出端倪……他们不比城里的胥吏简单。”
此时,党玥正扇着小炉的风,水雾与灰烟蒙住了面前的景色。烟雾中,她隐约看到了下属的模样,但她没有打招呼,生怕教人看出不对劲。
众人不仅在盐屯之行中极为谨慎,也提前做了许多准备。出发前,党玥已令半数兵士已带上大多行李与货物,走小路转移到了山寨中,而余下的人则留在城里等待命令。寨里有几个信得过的青年,精于行山辨路,自愿提出为这三处地方传信,也一同来到盐屯中。
谢淼没有故意绕开主子,他明晃晃地经过了党玥,大喊道:“医工娘子,我这头晕得紧,鼻水还常流,帮我看看吧!”
棚子里钻出一个妇人,督促他坐到木桩上。她拉下谢淼的衣领,在脖后敲捏了几回,“哎哟”地叫了一声,从一旁拉来一个火盆,把手烤热了,才倒上些药油,一把往大椎穴捉去。
只听谢淼大叫一声,惊起林间许多小鸟儿。他皱着脸,小声道:“那监工又怀疑我了。”
妇人在那后脑勺上弹了一记,骂道:“叫什么?魂儿都给你叫出来了!”
接着又对颈椎快速摩挲起来,低头道:“听见了么?飞起的鸟儿有两拨,你是对的